她只是咬着自己的小嘴唇,强忍着眼泪,迈开小短腿,一步一步,趟过冰冷的溪水,走到了顾承颐的身边。
她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抱住了爸爸那条被西裤包裹着、却依旧能感觉到僵硬冰冷的大腿。
她仰起挂着泪珠的小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奶声奶气地喊道:
“爸爸不哭。”
“妈妈在,念念也在。”
稚嫩的,带着颤音的童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清淅地响起。
每一个字,都象是一股最和煦的、最纯净的暖流,精准地,注入了顾承“颐那颗被悔恨与痛苦冰封的心田。
爸爸不哭。
妈妈在,念念也在。
顾承颐的身体,再次僵住。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
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小小的,挂满了泪痕与惊恐,却又努力做出坚强模样的脸。
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墨色眼眸里,清淅地倒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是他的女儿。
是他和听雨的女儿。
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所有痛苦与救赎的根源。
是他弄丢了四年,又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宝藏。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感,冲刷着他身体里最后一点暴戾的痛楚。
他缓缓地,松开了禁锢着孟听雨的手臂。
他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那因为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肌肉,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泪流满面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心疼与爱意。
他再也支撑不住,却又仿佛获得了新生。
唇角,在一片狼借的泪水与血痕中,缓缓地,牵起了一抹弧度。
那是一个笑。
一个无比虚弱,无比苍白,却又无比释然的笑容。
他终于,从那场长达四年的,自我囚禁的噩梦中,醒了过来。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燃烧着瑰丽的晚霞。
最后一缕金色的馀晖,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和孟听雨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潺潺的溪水声,和彼此清淅可闻的心跳。
顾承颐抬起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依旧在微微颤斗的手。
他捧起了孟听雨的脸。
他的指腹粗粝,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此刻却用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她脸颊上冰冷的泪痕。
他的目光,专注而又深情。
象是要将她此刻的模样,连同她眼中的每一丝心疼,都深深地,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孟听雨没有动。
她只是迎着他的目光,任由他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地,驱散溪水的冰冷,也正在一点点地,抚平她内心的惊惶。
他眼中的风暴,已经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又有些陌生的,深不见底的温柔与眷恋。
是“阿颐”的眼神。
也是“顾承颐”的眼神。
在这一刻,它们终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顾承颐没有说话。
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低下头,在晚霞的见证下,在潺潺的溪水声中,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再有试探,不再有情动,更没有丝毫的霸道与掠夺。
它轻柔得,象是一片羽毛,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却又沉重得,承载了整整四年的思念,亏欠,与失而复得的无上狂喜。
他尝到了她唇上残留的,泪水的咸涩。
也尝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自己的,血的铁锈味。
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名为“救赎”的滋味。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科研大佬。
也不是那个懦弱避世的潦倒过客。
他只是一个,终于找回了自己全世界的,普通的男人。
孟听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颈,生涩而又坚定地,回应着他的吻。
破镜,终究重圆。
念念站在一旁,歪着小脑袋,看着在晚霞中亲吻的爸爸妈妈。
她看不懂这复杂的一切。
她只是觉得,爸爸好象不哭了,妈妈好象也不哭了。
溪水还在流淌,晚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切,都和四年前的那个午后,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落荒而逃。
他吻着他失而复得的全世界,用尽了馀生所有的温柔与虔诚。
从平山镇回来后,顾家大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那座曾经被清冷与药香笼罩的院落,如今总能飘出食物最本真的、令人心安的香气。
顾承颐不再是那个把自己囚禁在书房和轮椅上的孤僻病人。
他开始“不务正业”。
比如此刻,清晨的阳光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