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楼后堂一片混乱,眾人作鸟兽状。
郝仁跟著竞卖贡粮的各地大贾混出,他们多住在前楼天字號房,此刻纷纷回房收拾行李要撤,郝仁瞅准一间房门紧锁的天字房破门而入。
屋內之人正摆弄著两颗玉白象牙,见有外人闯进,连忙扯起袄子遮住象牙,
“你是谁?这可是皇城脚下!”
此人乡音浓重,正是方才竞价前被户部官员赶走的徽商!
郝仁后背压在门上,笑道:“我来送你一道富贵!”
徽商狐疑,不知该如何作答。郝仁淡定走到黄梨罗锅棖八仙桌前,斗彩釉茶壶里是用上等朱兰熏出来的西湖龙井,茶盅照夏府差了许多,没有用天字盅的品级,用得是青瓷缸杯。
抬起茶壶,郝仁倒了两杯茶水,推给徽商一杯,
“余名马尚行,青州府人。”
徽商想了想,接过茶杯,“何以道,凤阳府宿州人。”
郝仁拉过圈椅坐下,站著说话太咄咄逼人。
郝仁饮了口茶,苦得眉头直皱,掀起茶壶盖顶,加了满满的茶叶。
何以道瞧著眼前这个叫马尚行的年轻人,身著价格不菲的麻布,和金子同价的西湖龙井叫他喝得颇为不满,马尚行所言送来財富,何以道信了三分。
“蜀麻吴盐自古通,万斛之舟行若风。”何以道扫视郝仁穿著,徽商特有的精明强干尽数显露,“蜀麻为中原之最,然而本朝以来,蜀中苧麻减產,蜀麻更为珍贵,贡粮是今年有价无市,蜀麻则是年年有价无市,小友好门路啊!”
“一回生,二回熟。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有一便有二,再有下次,我送你些。”郝仁淡定胡扯。
何以道坐正身子,“小友所言送来大財,是说”
郝仁不急著谈论此事,“今日竞卖的官员为户部官员,责你出去的也是他。”吸溜呷了口茶,郝仁眼睛却一直盯著徽商何以道。
果然,一提到这事,何以道仍有慍色,他在徽商之中算是前三甲的人物,被一个六品小员呼来喝去,心中必定不爽。
何以道將象牙隨意往炕上一推。
郝仁忙挪开视线,瞅著太眼馋了!
继续道:“他已被兵部官员拿下,贡粮全被扣住。”
何以道喜道:“该!这下可好!谁都买不成了!”
“何兄此言差矣。
“哦?”何以道似有所悟,身子前压,“你是说?”
“三百一十两,崇文门外,你把粮食运走。”
“什么?!”
何以道惊得弹起,象牙被他打到炕沿边,险些掉下去!
郝仁看得这个心疼啊!
败家玩意!
何以道直喘粗气,“三百一十两,一石?!”
“是。三百一十两一石,准確说,是三百两。多出来的每石十两,五百石粮食,五千两银子,这五千两是给我的钱,我不能白给你跑这事。”
郝仁要是玩得更狠,要价五百两一石,恐怕何以道也会买。每石多出两百两,他能净赚十万两!但郝仁不能这么玩,两头都不是自己人,一对帐自己必定暴露。
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食儿,郝仁在京城屁都不是,別再撑死嘍! 不如直接抽一次好处费,此事就算揭过去了。
何以道喘著粗气,每年贡粮的起拍价是三百两,可没有人能三百两买走!各地商人如此竞价,是因即使一千两买回去,那还是可以大赚特赚!
有钱人很多,想尝贡粮滋味的人也很多!
贡粮產量小,难种植。各地州府虽產贡粮,但每年押粮解粮时,京中户部算得极准,余不下多少,再者,若是被发现私藏贡粮是要掉脑袋的!可等贡粮运进京再分出去时將其买下,便没人管了。
所以,嗅觉敏锐的商人会直接跟著漕船进京,等著漕粮入府库,再高价竞拍运回去。
三百两一石,何以道没有不动心的理由!
“小友,你为何不做这买卖?”
郝仁冷冷落了何以道一眼:“我与你都白说了?户部的粮食被兵部扣下,不是钱的事!”
“那户部和兵部”
郝仁起身便走,“唉唉唉,小友!”何以道连忙拉住,比对自己亲爹还恭敬,
何以道苦著脸:“商贸有来有往啊,我们可以谈的嘛,你何必要走呢?”
“商贸?要不说你们经商的贱!各府院的事你少打听!”
被郝仁一喝,何以道已信了七七八八。
“外面遍地是商人,你做不了,想做的大有人在。挣多少对官老爷们来说无妨,可你要是嘴不严的话!”
何以道捂住嘴连连摇头。
前头郝仁丝毫不催何以道,等到把他贪念勾出来时,步步紧逼!
“你要不要?”
何以道狂点头。
“说话!”
“要!要!”何以道不想空手回去,更何况还是如此低价收购!
郝仁一缓,坐迴圈椅,柔声道:“这还差不多,放心,我不会坑你。你找来一个信得过的人,给他五千两与我在一起,等你拿到粮食,再叫他把钱给我。”
“小友,我信得过你,可这这不好吧。”嘴上说不好,何以道乐不得这么干!
郝仁一眼看透何以道,“行了,何兄,也別假客气,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