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怀荒步兵大阵左右两翼分离,一个宽约三百步的巨大缺口赫然洞开。
乙居伐一时不明其意,但当他的目光穿过缺口望向南方时,眼前景象令他惊愕不已——
是牛!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牛,正蓄势待发!
这正是乐起受智源和尚启发,从史书中寻得的“故智”。
战国时期,乐毅伐齐,齐国仅剩即墨、莒城未下。齐将田单用离间计使燕国换掉乐毅后,正是凭借“火牛阵”大破围城燕军,最终光复齐国。历史长河的积淀便在于此,翻阅典籍,总能找到可资借鉴的经验或教训。
乐起也知道,历史上使用火牛计不成反受其害的例子数不胜数,但,绝不是今天!
其一,用此计策得牛数量多。这几日他帮着智源和尚分配牲畜,由于耕牛属于农业和战争的重要物资,故而大多数耕牛都还没有分配下去而是集中在都督府掌握之中。
其二,火牛计必须出其不意。
历史上东施效颦的人使用此计,被早有准备的敌军一阵箭雨反倒把火牛赶回来的例子可不少。
但是在今日的战场,虽说库莫奚人早有准备,而且是在堂堂正在的正面冲击对决之中,也依然有足够的隐蔽性。
原因很简单,库莫奚人猬集在鸳鸯水南三角地带中,而此地水流既然是自南向北,就说明了地形是北低南高,而且此处并没有山丘,库莫奚人的视线都被步兵大阵给挡住了。
其三,火牛的背后得有足够的刺激,避免牛群掉头。
对此乐起也早有准备,牛群后他亲自带领怀荒的少年骑马驱赶,每人持一长矛,但凡有哪只牛停下脚步,身后的少年就会刺它屁股,逼迫它们继续向前冲。
其四,其实和第三点差不多,也就是不能仅仅靠火牛。
火牛破开敌军阵型后必须紧跟着冲锋的兵力进去陷阵肉搏。除了驱赶牛群的少年,乐起则带领怀荒镇剩下的几乎所有骑兵和披甲步卒紧跟在牛群之后。而乐举和徐颖分别率领的左右两翼也会在火牛阵发动后不顾一切地冲锋。
这些黄牛平日里在草原上吃草产奶,虽然它们不象南方的水牛一样体型庞大或是拥有粗壮坚硬的牛角,如今却被赋予了拯救整个怀荒的重任。
牛群的毛色各异,大多数色如黄金,往日驯服的眼神采也似乎感受到大战的氛围而狂躁不安。
这些黄牛的牛角并不大,没法在上面绑在尖刀。乐起只好将怀荒镇所有的军旗揭下来挂在牛角之上,仿佛给牛群披上五彩的外衣。每头牛身上绑有长矛,矛尖反射着初升的月光更显肃杀令人胆寒。而牛尾则被绑上浸透了油脂的芦苇。
“点火!赶牛!”
乐起一声令下,士兵们同时点燃了牛尾上的芦苇。
刹那间,火焰腾起。
灼痛与惊恐瞬间刺激了牛群,它们发出凄厉的嘶鸣,发疯般向着前方狂奔而去。一千多头牛汇聚成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沉重的蹄踏令大地为之震颤。
火牛们瞪着通红的眼睛,鼻孔中喷出粗气,嘴里发出愤怒的咆哮,有的牛背上的军旗也被牛尾的芦苇火炬所点燃,整头牛仿佛披上了火焰的铠甲。
它们以排山倒海之势与对冲而来的库莫奚中军相撞。
“继续冲,冲,不要停!”
库莫奚的中军虽然有乙居伐亲自坐镇,但都不是阿会部直属的骑士。混乱之中乙居伐难以命令骑士们做出最正确也最残酷的选择——
利用高速的马匹和人数的优势狠狠与牛群对撞,用前排骑士的牺牲为后排打出信道。
各部落的骑士们,面对发疯冲来的火牛群,本能地勒马向两翼躲避。
然而,正面战场的空间早已被压缩到极限。
鸳鸯水与怀荒东河自西南、东南向北交汇,越往北,战场越显狭窄。
库莫奚人庞大的兵力优势,此刻反而成了致命的累赘:向东是河岸,会被挤压;向西是己方主力中军和正在包抄的右翼,人马更为密集!
受惊的战马本能地横转避让,却正好将柔软的侧腹暴露给牛背上突刺的长矛。
先是疯牛背上的长矛狠狠捅穿战马最柔软的腹部,然后紧随其后的牛头牛身挟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上,将骑士连人带马一同撞翻在地。
落日已沉,昏暗暮色中,前排倒毙的人马成为后排骑士的噩梦。收束不及的战马接连被绊倒,迅速堆积成新的障碍物。
“乡邻兄弟们!我等被困多日,已是绝境,岂能坐等他人救援,寒了城中兄弟的心?随我贺赖跋弥——渡河!渡河!”
贺赖悦的怒吼穿透河面。
纵然隔着一条河,看不清南岸战况,但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重锤擂鼓,狠狠敲击在贺赖悦和残部的心头。
连日被困的憋闷与愧疚,此刻化为决死的勇气。
贺赖悦反手将盾牌背在身后,双手高举长槊,当先蹚入齐腰深的冰冷河水。身后,负责监视的库莫奚生力军见状,立即催马放箭,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渡河者的后背。
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沉入水中,血花在河面晕开。贺赖悦无暇他顾,咬紧牙关奋力前行。刚踏上南岸,便惊喜地发现当面敌军阵脚已乱,竟无人沿河布防。
“敌军已乱!随我杀!”他转身取弓搭箭,箭无虚发,接连射落数名逼近的追骑。
贺赖悦的呼喊如同重鼓,激励着身后幸存的怀荒义军。他们纷纷怒吼着,不顾一切地蹚过河水。此时库莫奚的追兵愈发逼近,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河面上溅起一片片夹杂着鲜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