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要干,论武力,穆生自小还没怕过谁,横竖不过是一伙逃兵罢了。
不过他也知道,父亲年老持重不愿意多事,更不愿意家中独儿冒险。
于是悄悄召集往日好友玩伴、叫上各家奴仆,拉来两三百人,就在当天晚上趁着夜色杀人夺马。
穆生敢这么干,自然是有他的底气。
这伙贼兵不熟悉武周地理,可他们却是自小在这几长大。
贼兵暂驻在城南高冈,此处其实是个被四周流水冲刷隔绝出来的黄土塬,看似位置极佳,穆生却知道,出城往东绕道,可以穿行一片密林之中直上塬顶。
贼兵远道而来,就算有所发觉,黑夜之中短兵相接骑兵也发挥不出威力。论人数他们也不差,只要小心些必能得手。
穆生等人于夜半时分出发,小心趟过不知名的溪流,又穿过一片密林,黎明之前就来到贼人驻扎的高冈之下。
冈上虽然距离平地还有近两三丈的峭壁,但在密林掩护之下,却还有一处被雨水冲塌出的缓坡。
只要沿着缓坡就能轻松摸到贼人自以为安全的营地边上。
“终于来了!”
就在穆生等人准备沿着缓坡爬上来之时,阿六拔蹑手蹑脚走到乐起身边将他喊醒。
永远不要小瞧阿六拔“望气”的本领,本就身处重围之中,又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
穆生自以为对方人生地不熟,却没料到乐起等人早就把高冈四周地理形势检查了个遍,又怎么会不留意高冈南侧的缓坡?
其实乐起也没睡,见着阿六拔过来就翻身而起。
他心中一直装着事情也睡不着,主要就是担心武周守军不上钩。
可皇天不负有心人,左等右等终于将他们等了过来,要不然光凭手中的两百人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一既不敢攻城,也不敢拔腿就走,让对方看出虚实。
要问怀荒军最擅长什么,那必是夜战无疑。
只要提前有了戒心,管他武周城派出多少人,等闲也奈何不得。
随着乐起翻身而起,周围士卒不到片刻都醒了过来。
原本乐起就安排了好几轮值夜,睡前也一一和大家打过招呼,再加之幕天席地,睡得并不安稳。
所以众人动作极快,三两下便收拾妥当,静静等着对方上钩。
缓坡虽缓但也不太好走,加之此地土层深厚,坡面被多年雨水冲刷之后,尽是深浅不一的土壑。
总之,想要上去,还是得手脚并用更便捷些。
穆生年轻力壮,身手也矫健,凭着对地理的熟悉,连跑带跳几下就爬上了高处。
本来他还想第一个跃出去,回头又见还有不少人落在后头,于是又折返回去,勾手拉了几个人上来。
其中一人是他家仆役,拉着穆生的手臂便起,转头向自家郎君点了点头,然后翻身第一个跃上塬顶。
穆生见手下差不多都赶到,也拔出腰刀冲了上去。
嗖!
才上黄土塬顶没两步,黑夜中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
穆生还道是哪个蠢货蛮干,却见刚刚第一个爬上塬顶的仆役,直直的仰面倒了下去,而额头上的箭矢还在微微颤动!
“哎呀怪我,心急了!”
乐起揉了揉长时间张弓而酸胀的骼膊自嘲了一声,然后噌的一声,拔出腰刀大喝一声跟我上。
众人纷纷松手撒放,稀疏的箭矢在空旷的塬顶上并无阻隔,又放倒武周兵数人,然后纷纷抽出短兵呐喊着上前冲杀而去。
穆生哪里不能想到,是自己反而中了埋伏!
左右看去,还有一大半的人刚刚摸到塬顶的边缘,而身边的人手此时俱已魂飞胆丧。
就连穆生自己,看见不远处直冲而来、高举弯刀舞动呼喝的人影也似夜叉罗刹,还没接敌,胆也冷了大半,一时间竟然怔怔出神站着不动。
“啖狗肠的还敢不跑!”
乐起刚刚心急,导致没能把所有敌兵都放上来,面前几人还呆着不动,似乎在跃跃欲试想要同他肉搏。
想到此处不禁一股怒火上头、气血翻涌,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去,双手握刀朝前狠狠一刺,将穆生侧前方一人捅翻。又上前半步脚向后蹬,手腕翻转配合脚上的动作,将刀子从尸体上抽出来,顺手就朝着穆生横劈过来。
穆生这才如梦初醒,凭着平时舞刀弄枪的本能提刀竖挡,没曾想自手腕到手臂,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差点将他推倒,手指也不禁一松,把刀子掉了出来。
穆生打小也是好勇斗狠的性子,平日伙伴敬他是本地头号豪强的独儿,也颇让着他。但他哪里真的遇到过,生死一瞬的舍命相搏。
真要论武艺、论力气,他恐怕并不一定比乐起差,可刀一脱手就彻底胆寒,疯也似的转身拔腿便逃!
上了塬的其馀武周兵要么是被射死,要么是猝不及防之下被怀荒军砍翻,剩下的见头领逃跑,更是毫不尤疑转身就走。
所谓陡路靠“溜”,越是徒峭的下坡路,越是不能小心翼翼的慢慢走,这样反而容易摔倒。
深谙这个道理的穆生等人到了塬边毫不迟疑,搓着脚底板沿着坡面往下跑。
刚开始众人还是小步快跑,随着高度的下降,速度也越来越快,步子也越来越大,后来竟成了在坡面沟壑之间大步跳跃。
穆生等人冲到平地,顺势抱头往前滚翻,几个跟斗下来虽也是鼻青脸肿可也步子不停,发足就往密林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