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揉着火辣辣的耳朵,感觉那耳朵现在得有平时两个大。
他龇牙咧嘴地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拖拉机后斗——那两条麻了的腿这会儿刚缓过劲儿来,走起路来跟踩棉花似的。
院子里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连刚才还捂着屁股的李山峰都忘了疼,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张雪那小丫头更是踮着脚尖,从王淑芬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李山河走到拖拉机后斗旁,深吸一口气,抓住了那块灰扑扑的厚实苫布。他故意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冲王淑芬挤挤眼睛:&34;妈,您可站稳喽!”
厚重的苫布应声而落,露出了车斗里被树枝栅栏围着的、密密麻麻的梅花鹿群!
二十多头梅花鹿齐刷刷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泛着温和的光。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王淑芬的嘴张得能塞进去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笤帚疙瘩&34;啪嗒&34;一声掉在了地上,正好砸在一坨新鲜的鹿粪上,溅起几星粪渣子。
可她浑然不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车斗里的鹿群,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僵在原地。
王淑芬机械地点着头,眼神还是直勾勾的。她慢慢走近车斗,伸手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一头胆子大的母鹿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
王淑芬像触电似的缩回手,随即又忍不住笑了出来,&34;活的!真是活的!
她转头看向李山河,眼神里的怒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骄傲,&34;你小子还真办了件人事儿!
这年头,猪羔子都算家里的大牲口了,更别提这一堆的梅花鹿了,这都是家底啊,能传家的家底儿。
“这么多好牲口,多亏了我的金孙孙,这金孙孙都是带财来的啊!”
李山河一听,登时就不乐意了,什么叫都是金孙孙的功劳啊,这都是他老子雪里来,火里去整过来的,跟那没出生的小子有什么关系。
李山河刚要反驳,看到王淑芬威胁的眼神,到嘴边的话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这时候李山峰也顾不上屁股疼了,拉着张雪一瘸一拐地凑过来,两个小脑袋挤在车斗边上,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
张雪怯生生地伸手摸了摸一头小鹿的脑袋,那小鹿也不怕生,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惹得小姑娘&34;咯咯&34;直笑。
王淑芬看看鹿群,又看看两个兴奋的孩子,最后目光落在李山河身上。她突然大步走过来,就在李山河以为又要挨揍、下意识缩脖子的时候——&34;啪!
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拍在了他后背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随着绳索松开,覆盖在爬犁上的破布滑落,露出了下面堆成小山的——狼尸!
王淑芬看着那些狼尸,再看看车斗里温顺的梅花鹿,突然眼圈一红。她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李山河,力道大得差点把他勒断气。
李山河愣住了,随即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老娘的后背:&34;知道了,妈。
这温馨时刻没持续多久,王淑芬突然一把推开他,抹了把脸,又恢复了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
她弯腰捡起沾了鹿粪的笤帚疙瘩,毫不在意地在裤腿上蹭了蹭,&34;等把这些鹿安顿好,咱再好好算算你小弟&39;拐带&39;人家闺女的账!
李山峰刚因为梅花鹿逃过一劫的喜悦瞬间凝固在脸上:&34;啊?!
此时的李山峰耳边不由得响起了一段从未听过的bg——我本是林中鸟,终难逃,世间因果报~
这娶媳妇,娶多少才算多啊,二哥,你真是害苦了我啊!
王淑芬那嗓子,带着刚收拾完儿子、余怒未消的火气,又裹着见了梅花鹿的亢奋,跟个炮仗似的,“嘭”地一声就在院子里炸开了,音浪直冲里屋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头门:
“李——卫——东——!!!猫屋里孵蛋呢?!赶紧给我滚出来卸车!!!”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话音还未落地,里屋那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