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老澡堂子,那是男人的另一个江湖。
没有松花江大饭店的金碧辉煌,也没有机关大院的森严壁垒,这里只有白花花的水汽,和几十个赤条条的大老爷们。
热气腾腾的池子里,无论你是处长还是倒爷,把那身遮羞的皮一扒,大家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多块肉。
李山河领着彪子走进去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热浪夹杂着硫磺皂和旱烟的味道,呛得人天灵盖都发麻。
“哎我去,二叔,这地儿味儿真冲。”彪子揉了揉鼻子,大嗓门在空旷的澡堂子里嗡嗡响,
旁边几个正在搓澡的大爷停下手里的活,斜眼瞅了瞅这俩生面孔。
李山河没搭理彪子,他在弥漫的雾气里扫了一圈。
池子最里头,也就是水温最高的那块区域,靠墙坐着个瘦得跟干巴猴似的老头。
老头闭着眼,脖子上搭条白毛巾,手里还晃悠着个紫砂壶,那模样,惬意得像是随时能羽化登仙。
除了老周,还能是谁。
李山河把衣服脱了,随手塞进旁边锈迹斑斑的铁皮柜里,锁头咔哒一声扣死。
他也没那讲究,光着脚踩在滑腻腻的地砖上,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彪子见状,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了个精光,那一身腱子肉和横七竖八的伤疤一露出来,刚才还斜眼瞅人的几个大爷立马把头低了下去,手里的搓澡巾搓得更卖力了。
“哗啦”一声水响。
李山河也没客气,一屁股坐进了老周对面的池子里。
滚烫的热水瞬间包裹全身,那是真的烫,估计得有四十五度往上。
李山河咬着牙没出声,浑身的毛孔在这一瞬间全炸开了。
老周连眼皮都没抬,嘬了一口紫砂壶嘴:“来了?”
“来了。”李山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周叔这雅兴不错,大热天的泡热水澡,也是一种修行。”
“修个屁的行。”老周睁开眼,那双平时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被热气熏得有点红,
“去去湿气。南边那帮孙子把天搞得乌烟瘴气,我这把老骨头在北边都觉得关节疼。”
彪子这时候也下了水,这货皮糙肉厚,这温度对他来说跟温水没两样。
他像个秤砣似的砸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直接把老周手里的紫砂壶都给淋湿了。
“哎呀妈呀,舒坦!”彪子在那喊了一嗓子。
老周也不恼,把紫砂壶往池子边上一搁,看着李山河:“刚下火车?”
“刚下,饭都没吃消停就被您老给招来了。
李山河往后一仰,靠在池壁上,“说吧,周叔,啥事这么急?电话里那是火烧眉毛的架势。”
老周没直接回答,而是伸出干枯的手指,指了指这满池子的人:“你看这水,清不清?”
李山河低头看了看,这大池子的水早被泡浑了,上面还飘着层不知道是谁身上的油泥:“浑。”
“浑就对了。”老周冷笑一声,
“水至清则无鱼。现在的香江,比这洗澡水还浑一百倍。”
他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那语调比这热水还烫人:
“小郭在广州出事,不是因为他倒腾那点电子表。那点破玩意儿,海关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他被扣,是因为他帮我运了一批货。”
李山河眼神一凝,手在水下攥成了拳头:“您老的货?”
“准确地说,是国家的货。”老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寒意,
“一批高精度的机床主轴,还有几块还没解密的电路板。这是咱们从那边借出来的,本来想借道香江,走水路进广州,再转运回北边。”
“结果呢?”
“结果刚进香江水域,就被扣了。”老周咬着后槽牙,
“不是被港英政府扣的,要是他们扣的,咱们还能通过外交途径扯皮。是被那边的社团给截了。”
李山河眉头皱成了川字:“社团?那帮收保护费的烂仔,敢动这种货?他们看得懂吗?”
“他们看不懂,但有人教他们看。”
老周从水里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
“香江那边现在乱得很。英佬要在九七之前埋雷,湾湾那边的特务也不消停,还有本土那些想趁乱捞一笔的黑帮。三教九流,牛鬼蛇神,全搅和在一块了。”
“截货的是那个所谓的和联胜下面的一个堂口,领头的叫丧狗。这帮人手里有枪,有地盘,最重要的是,他们背后有英国佬的影子。”
“这批货现在就在九龙城寨的一个仓库里压着,他们放话了,要五百万港币的赎金,还要”
“还要啥?”彪子在一旁插嘴问道。
老周看了彪子一眼,吐出两个字:“还要咱们派人去谈判。说白了,就是想看看咱们这边的成色,顺便羞辱咱们一下。”
李山河笑出了声,那笑声在澡堂子里回荡,听着有点瘆人:“五百万?羞辱?这丧狗是嫌命长了。”
“正规军过不去。”老周叹了口气,把毛巾往脸上一盖,
“那是英国人的地盘,咱们的人要是带着家伙过去,那就是外交事故。要是空着手去,那就是送死。这帮人做事没底线,他们不认什么规矩,只认拳头和钱。”
“所以,您老就想起我这个小太岁来了?”李山河自嘲地撇了撇嘴。
老周把毛巾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