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青林郡,江山镇,小河村。
七月流火,暑气未消,正是一日里日头最毒辣的午时。
村边蜿蜒的土路上,游所为头戴一顶破旧草帽,身穿浆洗发白的粗布短褂,裤腿高高挽起,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
他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家位于村东头的晒谷场走去,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小子。
大的约莫八九岁,名叫游平安,是家里的长子,此刻正抱着一捆厚厚的草席,小脸被晒得通红,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小的那个才四五岁,是老二游长生,光着屁股蛋子,手里拎着个装水的竹筒,一边走一边好奇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阿爹,这天热得能把人烤熟,一丝风都没有,哪象要下雨的样子?”
游平安喘着粗气,抬头望了望湛蓝如洗的天空,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信和埋怨。
落在最后的小长生,注意力完全被路旁一株狗尾巴草上停着的翠色蚱蜢吸引了。
蹑手蹑脚地靠近,猛地一扑,蚱蜢敏捷跳开,他却扑了个空,沾了一脸的灰,自己倒也不恼,咯咯地笑了起来。
游所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小儿子憨态可掬的模样,嘴角不禁牵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长生,莫要顽皮,快些走。”
“再磨蹭,小心天黑路滑,山里的精怪把你叼了去!”
小长生一听“精怪”,小脸顿时一紧,慌忙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追上游所为,紧紧攥住了他的裤脚,一双乌溜溜的大眼还警剔地四下张望。
“阿爹,今儿个……真的会打雷下雨吗?”游平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眼里满是疑惑。
游所为将头上的草帽取下,扣在小长生几乎光溜溜的脑袋上,那草帽太大,几乎遮住了小家伙半张脸。
他点了点头,语气肯定:“会。而且声势不小。
咱家谷子晒得差不多了,得赶在雨前收起来,要是淋了雨发了霉,今年冬天就难熬了。”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一股热浪。
小长生连忙用小手扶住快要掉下去的草帽,扭头看向游平安,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大哥,等雨停了,我们去后山溪涧摸螃蟹吧?听说下雨后螃蟹最肥了!”
游平安偷偷瞥了游所为一眼,脑袋摇得象拨浪鼓:
“不去不去!娘说了,后山溪涧水深,不让去!要是让她知道,非打断咱的腿不可!”
小长生瘪瘪嘴,不死心地拽着游平安的衣角,声音更低了:
“咱……咱偷偷去,不叫娘知道……”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就轻轻拍在了他的光屁股上,不痛,却带着警示。
“臭小子,主意还挺正!当你爹我耳朵聋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赶紧收谷子去!”
小长生挨了一下,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提摸螃蟹的事,扶着大草帽,迈开小短腿就朝晒谷场跑去。
看着小儿子活泼的背影,游所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思绪不由得飘远。
有时候,他仍会觉得这一切如同幻梦,一个真实得可怕的漫长梦境。
前世,他是芸芸众生中一员,名校毕业,跻身知名企业,为了在那座一线城市站稳脚跟,没日没夜地加班。
眼看就要熬出头,却在项目验收前夕,猝死在了办公桌前。
再一睁眼,就成了这虞国江山镇小河村的一个普通农户,游所为。
说他普通,却也不算完全普通。
游家在这小河村里,算得上是中等之家。
他的祖父曾投身军伍,据说是跟着某位将军打过几场硬仗,虽未获得什么显赫爵位,却也攒下些军饷,回乡后置办了三十亩上等水田和五亩坡地。
传到游所为这一代,家底尚在,虽无大富大贵,但守着这些田产,只要年景不差,温饱无忧还能略有盈馀。
小河村往北百里,便是连绵无际的苍茫大山,人称“万妖山脉”。
山脉深处据说有妖兽盘踞,险恶无比,但也蕴藏着无数天材地宝,吸引着不怕死的武者、散修前去探险。
山脉如同屏障,一定程度上阻隔了更北方那些茹毛饮血的蛮族部落,但偶尔也会有零星的蛮族斥候或是被驱逐的妖兽流窜到山脉边缘,袭扰村落。
为此,大虞朝廷在万妖山脉几个主要隘口设立了“镇妖司”,派驻修士和武者驻守,近些年,周边才算安宁了不少。
他的妻子林秀娘,本是镇上小商户家的女儿,七年前因家中遭了变故,随父母投奔远亲路过小河村时,父母不幸染病双双亡故,留下她孤苦一人。
彼时游所为父母尚在,心善收留了她,两人相处日久,便顺理成章结为了夫妻。
婚后,林秀娘勤俭持家,先后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
老大游平安,小名墩子,今年八岁。
老二游长生,小名石头,过了这个夏就五岁了。
有贤惠的妻子,有活泼健康的儿子,守着三十亩水田,五亩坡地,游所为觉得,这一世若能如此平淡安稳地度过,似乎也不错。
比起前世那汲汲营营、最终一场空的生活,眼下的烟火气更显珍贵。
然而,半个月前,他在后山砍柴时,意外在一处山涧边,捡到了一块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黑色残碑。
碑身布满玄奥纹路,当他触碰之时,那些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