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世界上时,她的神色竟都是那样的麻木讥讽。难道这其中她感受不到一丝真实吗?即使和莱雅莉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和管家约翰先生在一起时也是一样吗?当她怀抱自己的亲生女儿时也是如此吗?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令她体会到一点幸福的幻影吗? 她明明也有着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愤怒、自己的希望,可是这一切生命的体验都在她意识到自己是一具命运空壳时幻灭了!她该有多么失望啊。 莱雅莉的手指捏了起来。如果上帝垂怜的是她,拥有预言之力的人是她,如果换做是她能够看清梅吉的命运,那么她一定会摇着她的肩膀把她晃醒,告诉她这不是全部的真相。他们都是某个角色。然而角色的情感、角色的愤怒、角色的希望,即使是被他人书写的,却也绝对真实。 于是她急忙扫去了阴沉的表情,忍着恶心用淡啤酒把剩下的面包三下五除二地灌进胃里。令人惊异的是,食物的味道不再那么令她反感了。布莱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她就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冲他笑了笑。 “听不见雨声了。雨好像已经停了。”她说道。 “是呀。”他点燃蜡烛搁在窗沿,橘黄的烛光将房间照亮,倒像是日暮西山的光景。 繁忙的白日光阴距离他们仅一窗之隔。布莱姆在收拾桌子,而莱雅莉则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热闹的喧哗如海浪般逐渐升高,几乎淹没了车马声。三教九流的吆喝、叫骂、调笑一瞬间就灌满了小小的旅店。激情高昂的念白声与悦耳欢快的旋律很快从人群的声响中脱颖而出。 “有剧团在旅店的天井巡演呢。”她饶有兴趣地对布莱姆说道。 他侧过头。果然,夸张的高歌、赞颂饮酒享乐与纵情声色的台词赢得了观众的喝彩。不知是哪个不入流的剧作家编撰的剧本,三句话不离女人与酒,粗言鄙语让布莱姆不禁红了脸。 这种四处巡演、身无分文的剧团在如今的时代形成一股潮流,尽管城市和枢密院在官方层面禁止了所有旅店、客栈的戏剧演出,仅仅承认剧院为唯一的演艺场所,这种巡回演出依然屡禁不止、受人欢迎。大量剧团、演员、吟游诗人辗转在酒店与酒店、客栈与客栈之间。女王对戏剧的支持、贵族对女王的曲意逢迎、平民与劳工对新兴文娱的狂热、枢密院、清教徒、市政厅各怀鬼胎的权利纠葛……赛格曾就此现象向布莱姆发表过长篇大论的演说,可由于他近来少在人界转悠,头次亲见,不禁也为那低俗市井的泼辣劲深深震撼。 几句出言不逊的台词令他尴尬地舔了舔嘴唇,一时手足无措。他朝莱雅莉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仿佛是要将不懂事的孩子带离危险的悬崖。然而莱雅莉显得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并没回头看他的暗示,还不时为演员粗鲁的俏皮话嗤笑几声。 剧作质量欠佳,演员也演得蹩脚,这就致使站席变得非常活跃热闹了。剧团成员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劝住性急的观众不要冲上舞台取而代之。最终演出没头没尾地结束了,庭院里又响起快活的音乐声,是落魄却颇有才华的抒情诗人在高唱热情的恋曲。旋律是现成的,佐以骑士与牧羊女的题材即兴写成的歌词,音乐似乎带有特殊的即时性的魔力。音符按照次序,从容不迫、不可避免地诞生、死亡。它们是连续的,似乎填满了延绵的、没有间隙的时间,一个接一个不断向前。 听到旋律,莱雅莉就知道是什么曲子了。它在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她曾在老家沃伯伊村的郊原听到拉提琴的行吟诗人弹唱过,也在卡里一家的宅邸里听他们接济的青年歌剧演员表演过。在梅吉死去的那个夜晚,卡里小姐的生日宴席上,她在冰冷黑暗的地窖里伴着卡里先生狰狞的尸体,也曾听到同样的音乐。 可是没有一首音乐是真正相同的。在它们诞生的即刻就是消亡。她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突然,她很想抓住这旋律,于是她抓住了布莱姆的手臂。 “这是我很喜欢的曲子。” 布莱姆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讶了一瞬,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任她摆布了。他很快也认出了这首曲子。僵硬可怕的男尸、倒地身亡的陌生女仆、地窖里橘黄色的火光……身受重伤、鲜血淋漓的莱雅莉曾伴随着这音乐与他在一具尸体旁起舞,眼神中写满了绝望与疯狂。 他皱着眉头,带着悲伤怀疑的眼神低头看向她,犹豫地挪动了脚步。每当他试图挖掘她的内心时,她总是一副警惕的样子。可是此时她正平静地对他微笑,似乎忘记了防备。 她握着他的手,随着节奏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贴近了他。 “布莱姆的脖子上为什么有个疤?” “什么?” “你身上那些伤痕也像是新伤。” 他没有回答。她轻轻随着音乐摇动,向侧旁迈步,又朝前来回靠近布莱姆的身体,红色的发辫如向前翻动的海浪那样律动。 “我只是想更了解布莱姆的事情嘛。” 他脑海里闪过伊米忒提的紫色双眸和她讥讽的话语。 “你一直保留着人类的旧梦呢,布莱姆,这就是为什么你如此的软弱无能。你如若还留下那个幻梦,你就要一遍一遍地醒来、破灭。这永远是一个夭折在过去的梦,每当你醒来,就还会躺在这具血族的躯体里。所以你遇到她,就仿佛梦又死灰复燃,然而你并没有愚蠢鲁莽到将梦当作现实。在这个梦里你都晓得你根本不配,于是根本不祈求她会回应你的倾慕之情。你连叫她知道你曾做过这个梦都不敢,不是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