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声像一把刀,把她和他都割得面目全非、血流成河。
秦王揉揉头,支使侍卫,“把徐美人带到夕静苑,别让人打扰她。”
夕静苑,其实就是冷宫。
别让人打扰她,就是让她自生自灭。
侍卫带她离开,经过郑思如面前,她知道他在看她,可她依旧不敢应对那视线。
至于吴秋行,凭他狡辩脱罪的功力,死是不会死,只是他可能很快就要远离秦国军政中心。
值了。
狂热的赌徒,漂亮的疯子,在复仇的树上,横生绝望的枝丫。
*
夕静苑一日三餐还是有人管的,只不过庭院破败,没有仆役,清理打扫皆需要她亲力亲为。
恰是秋日,落叶满地,满眼萧索。
徐若坐在门边,用一根细长布条在双手中编成网,她举起手,让天光从细网中透过,斑驳洒在自己脸上。
而她,透过这张网,眯着眼望着秋日不太温暖的太阳。
看着看着,唇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
郑思如从侧墙翻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天蓝云白,一地秋黄,穿着有些发旧的朱红曲裾的女子坐在灰石阶上,双手将碎花蓝布条编成网,举着对着金色的太阳。太阳的光芒,洒在她雪白的脸上,温暖又纯净。
褪去簪饰粉黛,依稀有少时无邪模样。
这样就很美啊。
他看着这样美的她,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他却不知该如何救她。
到底是她自己想走到那儿去,还是被命运逼着往那儿走。她不愿说,他也不想揭她伤疤去问。
他走到她身旁,看见她身旁堆了许多茉莉花,她身上也散着淡淡的茉莉香。
以往是玫瑰,香变了,人还是那个人。
徐若放下手,把布条收起来,对他道:“呀,你来了。”
自她被打发来夕静苑,也只有他会来看她。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有点生气的,因为她没说一声,就假死了。他说他知道她一定还活着,可是他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她,很难过。他只能埋头政务,从大良造又升了一级,成了大庶长。
她觉得他很可爱,她听完后既愧疚又想笑,还有一丝敬佩。
他说,她以后搞什么幺蛾子,提前一定要告诉他。
她说好。
她人生里出现的最意外的人,陪她渡过这段寂寥落魄的时光。
郑思如放下食盒,说:“他们给你的饭菜难吃得很,我来给你加餐。”
他打开食盒,一盘一盘去出来,耐心地和她讲解,说这是某某居的烤羊肉,那是某某铺的糖包,还有哪里哪里新采摘的新鲜果子。
她望着他,托腮问道:“郑思如,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
郑思如嗯了一会,“也许,我是老天派来给你送温暖的。”
她笑道:“那你也太惨了,我这种人,是不配得到温暖的。”
郑思如把糖包塞到她嘴里,“吃吧,话真多。”
徐若吃着吃着,含糊不清问他:“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么?我今天心情好,可以讲给你听。”
郑思如嫌弃地把她脸上一粒面屑拿下,“你不想讲就不要勉强。”
“我想。”她对他笑笑。
”那你讲吧。“他坐到她身旁,给自己斟了杯酒。
她说:“其实我本名不叫徐若,我叫郑芙君,小名才叫若若。芙君,就是……就是芙蓉君子的意思。”
可惜后来,没长成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的芙蓉,就更别提君子。
她将她的过往讲给他听,心中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解脱。
他很认真地听着。
她侧过脸,对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恶心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原本我只是想杀他,后面我想把秦国争回来……可是……在这过程里,我做了很多我回想起来,觉得很难接受的事。就连……就连我年少喜欢过的那个人,如今我和他之间也只剩互相厌恨,我看他面目可憎,而他看我估计也想生啖我肉……他为什么一定要帮我的仇人?我爹为什么一定要死?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一开始我就不该复仇,或者我一开始就不该活这么久,我应该和我爹娘死在同一天,我应该见他第一面就捅死他然后再被侍卫捅死……走到今天,我觉得我很失败、很悲哀……我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
她原是笑着说的,可越说,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感到脸上的温热,有些慌乱地拂去那些泪水,边笑边哽着说:“对不起啊,我……我其实很少哭的……因为我哭起来真的很丑……”
郑思如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若若,你没疯。我能理解你,你想复仇,却不想毁秦国。你放心,我很听你的话,如今我在朝中也有些势力,而且因你揭发,吴秋行已与秦王生了嫌隙,秦相之位悬空,我会去争取,我日后一定会极力扶助公子朗,让他坐稳那个王座,让他不受其他派系钳制,成全你的心愿。”
“为什么啊?”她问他。
郑思如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我在利用你,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这么听话啊?你没必要这么听我话的。我连自己都活不明白,我有什么能力指使别人?”
郑思如闻言并不意外,赶忙擦掉她的泪,“不哭不哭,我知道。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公主,我来做你的臣下,公主有令,臣下岂敢不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