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过不少药方,本是没染上瘟疫的,自请继续在金隅街为隔离的病人看诊,后来州牧要烧街,他站出来反对,叫州牧一齐收拾了,唉,一整家子只剩个小儿子吧,冤啊......说起来,小老儿跟他还有些远房关系,这才承了这间铺子,如今也得夹着尾巴做人,那州牧啊,狠心的哟。”他摇摇头,唏嘘不已。
“那这郎中的小儿子可还回来过?”
“未曾回来,当年只知他去个什么地方学医去了,躲了这场灾祸,后来也没见他回来过,回来也是物是人非,顶什么用?”
乔清昭也是一副可惜模样:“苍天有眼,不会教这官好活。”
老板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苍天若是有眼便不会让他做了州牧,就是个挨千刀的!”老板有些不忿,直到有旁的客人来挑珠子,这才匆匆封口招待去了。
乔清昭与洛云机出了门,洛云机开口:“你早就想好要来这间铺子了是么?”
“是。”
“可知这郎中的小儿子是谁?”
乔清昭掩在面具下的嘴角扬了扬:“王爷也有些眉目了吧,”她顺着街一眼望去,此处倒也能瞧出来些国泰民安来“你瞧这些不相干的人,好生欢愉。”
洛云机不知她没来由的话意欲何指,但却听出了她话里的丝丝冷意。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了。”
“松间照雾祺,原名刘祺,长兴十年被刘志忠,也就是刚刚那老板说的刘姓郎中,送去鸾梧岸研学医术,奇怪的是,永康六年,也就是五年前,他突然投靠了松间照,王爷说这是为什么呢?”乔清昭眸子里闪着精光,轻飘飘的话语有万钧重。
“本王怎会知道?”洛云机不偏不倚地对上乔清昭的眸子,语气骤然冷了下去。
“在下随口一问,王爷别放心上。”乔清昭忽而轻笑一声,象是真的无意提及一般。
说笑一般就这样散在风里。
回到州牧府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落之中的景致都被笼进夜色,一切喧嚣归于平静,偌大院子之中的某处角落烛火幽微,照映着这院子之中摆放的干柴忽明忽暗——
院门处把守的两名小厮打了打哈欠,其中胖点的小厮拍了拍另一名小厮肩头道:“诶呦兄弟,今晚上我吃坏肚子了,去趟茅房,你可仔细点昂。”
“真是,数你事情多,快去快去,早些回来。”瘦点的人对他颇为嫌弃。
留下的这名小厮眼见那名胖点的小厮出了院门,忽而口鼻被捂住,瞬间失去了知觉。
来人搜出小厮身上的钥匙,迅速的打开耳房门,令他始料未及的——
烛火之中正坐着的人左手扶白玉盏,右手执茶筅快速搅拌,茶盏之上渐泛起汤花,浅云色上好锻锦之上绣着百蝶穿花纹饰,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优美,面上是雕着芦笙与三枝戟的银饰压花面具,端的是一股清雅矜倨,如秋末树上结霜,似早春微冷寒流,乍见并不冻人,实则是冬寒的冰,绵软的寒意窜至四肢百骸。
来人心下惊惧,立刻调头离开,不想院里院外立即拥上不少人,他苦笑一声,道:“原来是公子的网,是我急了。”
乔清昭头都不抬,依旧是平静如水的声音从面具之下传来:“姜宗主别来无恙,在下侯了许久了,”她浅啜一口,惋惜道“可惜建盏贵青黑,钱昊宇是个不懂茶道的,竟只有白玉盏,这茶不算至雅,不知姜宗主可愿屈尊一品?”说着,她端起对面的杯盏,头也缓缓抬起,直勾勾地盯着姜景逵。
姜景逵本是个儒雅公子,也不想以狼狈仓皇的模样示人,遂而摘下黑色面巾,端坐在乔清昭对面,接过乔清昭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就好像负气要把其他什么东西一并咽下去似的。
“都说医者仁心,宗主习医,本是备受尊崇的人。”乔清昭再饮杯中茶。
“是也,先掌门教导我们‘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怪我要得太多。”姜景逵苦笑道。
“瞻前顾后,自虑吉凶,经略财物,谋人性命,你现如今不过是一含灵巨贼,可曾悔过?”乔清昭字字沉重,却又轻轻吐出,教人摸不透她如今在想什么。
姜景逵眼底一副复杂情绪,悲伤,怀念,痛惜,不甘,独独没有懊悔,他声音颤抖:“我唯一悔的,是前半辈子奉了太久的医者道义!”他渐而激动,悲怆起身“安神定志有何用!江湖上又有谁将我们鸾梧岸放在眼里,需要时遣人吩咐一声,不需要便丢在一边,连我堂堂宗主,都要对你们枫林晚派来的一个小姑娘打躬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