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做不得准……张师兄,师伯忌惮的当然不是你,而是你身边那位唐小姐。恐怕,她就是碧眼狐狸的弟子!”
直如惊雷震醒梦中人。电光石火间,一切注意到的,不曾注意到的,被他看在眼中的那些细节全都鲜明地浮现串联。
然而,张之维不打算带周圣回旅社。理智上,他清楚周圣所说的句句属实,但感性上他不愿让二人在此时会面——尤其是在他的引导下。周圣心思何等灵透,不免脸上微露不忍之色,本想开口劝解沉默的张之维,孰料张之维向他道:
“周师弟,咱们去给石门师伯帮帮场子如何?”
……
旷地上已下了戏。人们三三两两地,拎起板凳,拖着兴奋而疲惫的身子往家走。呼亲唤友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小莲子,你在哪?”
“三丫头,回家咧!”
“爷爷,等等我,我鞋掉了!”
露水下来了。
放焰口的和尚道士们尽了份内的责任,收拢了器皿行箱,回到庙里,还有许多善后工作要忙。
县城这才归于夜晚应有的安静。
三清观是在城内,智渊寺却是在城外树林之中,但一般人除了去智渊寺拜佛烧香,或是砍柴打猎,轻易也不会进入树林,因本县的义庄就设在附近。
此时月上中天,澄明月色照在林间空地上,真如寒霜铺地一般。
还未到目的地,已听见清脆的刀兵碰撞之音。两人都隐藏气息,潜行至树后,眺望战场。
刀剑声已歇,四面横七竖八地倒着六个人,刀枪钩钺散落一地,一望便知是碧眼狐狸带来的帮手。负手站在右侧的玄色道袍的男人,张之维一眼便认出是武当的石门道人,手上长剑寒光凛凛,神态澹然,显然是胜券在握。
左侧的黑袍女人相貌与通缉令上很相似,面貌本可算得上和善,只是此时凶相毕露,手上执一根铁拐杖。
只听得石门沉声道:
“武当派早该铲除你这个妖孽——碧眼狐狸,大约你还记得我师父守一道人吧?当年我在九华山闭关,你却冒充坤道潜入武当,盗走武当内功心诀,加害我师。今天该是你偿还这一段师门血债的时候了!”
原来是这么段往事——张之维瞟一眼周圣,他也听得目瞪口呆,显然对上一辈的旧事不甚清楚。碧眼狐狸却振振有词,说出的话更是令两个窃听的小道士瞠目结舌:
“你师父可惜太小看女人!即便入了房纬也不肯把功夫传我,活该他死在女人手上!”
话音刚落,便提起铁拐抢攻到石门面前。这一下来势汹汹,石门却似随手一架,便将她挡开。碧眼狐狸舞杖连攻十余招,石门剑似鹰翻,一一化解。碧眼狐狸节节败退,突然从口中吐出一枚毒针,直打石门眉心,石门举剑格挡,顺势架住碧眼狐狸的铁杖,碧眼狐狸支撑不住待要后退,他忽而翻腕一剑,将碧眼狐狸打翻在地。
瞬息之间,胜败已分,张之维从前只闻石门大名而未曾亲见其剑技,今日才知道武当剑法如此神妙。而且他看出石门并未使出全力,甚至是有意地放了水,似是要给碧眼狐狸展示一般。他在心中默默推演若是自己与石门相对,该如何应付这神鬼莫测的剑术,一边听石门说道:
“你偷学武当内功剑法十年,只学得这一身走火入魔的邪招。今日教你命送我武当宗门剑法之下,对你,也不算冤枉。”
石门把剑尖向前送去。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只听“叮”的一声,石门举剑拨开打向自己的石子,同来人换了两招,飘飘退后——应该不是张之维的错觉,他冷冰冰的脸上竟浮现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
“天津一别,久违了!”
来人却不搭话,只是横剑于前,抱元守一。他也是黑衣黑鞋,以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中等个子,腰身纤细,张之维的心却是一沉。
碧眼狐狸得了依仗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向这人附耳道:
“来,徒弟,该杀的都在这儿了!”
这一句中腾腾的杀气,怨毒不加掩饰地倾泻而出,那人只清凌凌地说了两个字:
“快走!”
石门忽而越步向前,一剑挥下,那人当即反舞相迎,直指石门心口,石门抽剑避锋,她便趁机下撩,只这一招转守为攻,就远较碧眼狐狸高明得多。
这两人棋逢对手,斗在一处。蒙面人以身避剑,以剑找剑,步法轻敏,逼得石门步步后退——石门既是蓄势,也是有意引逗她施展种种奇妙的剑招。
张之维看得入神,发觉这二人功夫显然同出一门,只是石门严谨周密,而蒙面人轻灵飘逸,真是夭矫如龙,剑势凌厉无比,几次险些破了石门圆转如意的守势。
石门进步反手,双足跃起,剑自怀中透出,蒙面人斜身闪开,石门圈转长剑,拦腰横削,那人纵身从剑上跃过,就在这一刹那,石门长剑反撩,疾刺蒙面人后心,这一招变化快极,除非蒙面人背后生了眼睛,否则无法躲避。
周圣“啊”了一声,蒙面人既不能向前借力,也来不及回剑格挡,眼看将有性命之虞,孰料她竟反手将剑掷向背后,左手直袭向石门上丹,这一招既险又快,大有同归于尽之势。石门伸手和她对了一掌,分了心,剑势自然弱了两分,竟被她掷出的剑打落于地。几乎是同时,蒙面人被石门一掌推出,飞到碧眼狐狸身边,更出人意料的事情便在此时发生。她没有卸去石门的力气,只单脚在地上轻轻一点,伸手抓住碧眼狐狸后心将她提起,如兔起鹘落,转身飘飘然飞走。
这显然是武当极高明的化重为轻的内功,即便是张之维,自忖也不能动作像这般轻盈,如柳絮似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