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而成一柄锃亮长剑,直指闻岓面前。
而闻岓就迎着寒光笔直站着,不退不进,连风都不能叫他眼睛多眨一下。
“事到如今你也还是在逃避!”被激怒了的识沂口不择言,“口口声声为了修行摈弃杂念、摈弃欲念,是逃避;明明喜欢明明嫉妒,也还要冠冕堂皇捏个说法,也是逃避。亏你活了两辈子,你又懂了什么?承认自己就是对弟子动了心,有这么难?!”
“休得胡言!”
“胡言?”识沂说话更是无遮拦,“何谓胡言?我所说皆是实话!”一字一句再坚定不过,“你就是骗谁——骗所有人,骗她,骗你自己,也骗不过我!对,她是你弟子,是你徒儿——也是是你眼中唯一一个与旁人不同的,能让你上心的——”
一剑从头劈下。是闻岓再也沉不住气,召出剑来。
而在剑身接触到他之前,眼前活生生的人沿着被砍开的痕迹成了两团黑雾,只有嘴里的话没有停下来,声音也成了两道,“你的心乱了。”随着雾气消散飘去了远方。
声音像是在四周响起,而辨不清方向,“你很害怕是吗?一朝一夕中走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起,让她一点点渗透进了周身所有本该独属于你自己的位置。你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一路咬紧牙关走过来,看她从来不服输的模样,看她一天比一天更强大……起初只当是看不知多少年前的自己,可到底看她和看自己是不同的,自己看自己可不会觉得自己在发光……她那么耀眼,甚至一天比一天更为耀眼,也一日比一日更引人注目,于是你更在意,更无法忽视,也……更放不下。
“你在捡她回来的时候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时兴起捡来的小家伙,竟有朝一日能长成心间痣,剜也剜不掉吧?”
“闭嘴!”他目光凛冽,如冰霜凝聚成刀剑,直指虚空中一处。
识沂猝然现身,两股力道在空中碰撞,就又引得周边砂石都飞扬。
闻岓罕见有这样情绪外露且失控的时候。也正因为罕见,才更具震慑力,叫旁人只是看了这眼神也要不寒而栗。
但可惜了,给识沂看了是跟给瞎子看差不多意思。
硝烟散去后,他还不是毫发无伤,嘴里不停?
“扭捏是什么好品质不成?喜欢都喜欢了,大大方方承认了又能如何?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七情六欲根本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东西,承认原来自己早就动了心,承认自己竟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子——承认又能如何——若非你钟情于她,又怎会连我都——”
识沂躲过代替口头上的回答被送过来的一招。
灰土在身后炸裂。
他站稳后道:“你要是对她没有感觉,怎么会连我,都在第一次见她时动了恻隐之心?她本来早该死在那时候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的人?
“若非是你,若非是解封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我现在都不该这么清心寡欲地活着!你的邪念可不是这么‘善良’的东西,你该知道的吧?而这还不是因为你动了心!?还不是因为——你根本没能做到清心寡欲——那些被压抑的情感才会在我身上爆发!我喜欢她,不正拜你所赐么?!”
“你闭嘴!我与你本就不是同路,也不要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混为一谈!”闻岓甚是笃定,“我不像你,我绝不动心。”
得有多自信,才能说出“绝”来。
紧绷到仿佛只要再施加那么一丝气力就要断裂开来的气氛,在识沂蓦然轻笑的那一刻,被松开了,“这样就最好。”
他的松口出乎意料。
分明方才咄咄逼人的是他。此时竟这样轻易就松口了。
“反正……只有我喜欢她就最好了。”他笑道,“说到底你的喜欢也不过就是这样了……你明知道破局的方法只有那一个,却也没那么做不是吗?”
从闻岓没能把他带走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是胜者了。更不用说谈容还能稳稳当当待在他身边这么些日子……他能做到为了她放弃很多,闻岓却做不到。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你既不想放弃所有,不如就反其道而行——如以往……如你一直以来做的那般,只需动动手指将那些个不听话的,春风吹又生的嫉妒……”他巧妙地停顿了下,“愤恨再尽数割舍。一条路走到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之,若真能将所有□□撇干净,应该也不会觉得不过割舍小小一个弟子是多么难忍的事。”
他今日也是话多,“我也正好与你把话说明白了。从此,我二人与你桥归桥路归路。”
但任凭识沂话有多碎,闻岓其实并没有如他说的那般失态。不知在这段时间内知道了如何更好地藏起情绪,还是其实根本没把一个小弟子看得多重要……可若真如识沂所说,他其实早动了心,那么眼下所承受着的折磨应当也不小。
识沂手中长剑化一阵青烟消失,也恢复了自得,轻佻道,“我并不羞于承认想与她一生一世……最好是永生永世。也会遵循凡尘规矩,举办大婚……我还是挺想看看她穿红嫁衣的模样的……我倒不介意届时你也到场——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让你亲手送别她,送到我手里,”他说到这儿,轻快笑了下,像是已然想到了那样的画面,“其实也不错。”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从来都是这么说的,谁人不知?只不过就是……这时候听来格外刺耳罢了。
仿若萦绕着天下人的嘲笑声。
是在嘲笑他,笑他的虚伪,他的强作镇定、自欺欺人、虚情假意……也笑他做了那为人所不齿的,控制不住对自己弟子动了心的人。不知羞耻。
识沂不知走了有多久。
清风阵阵,徐徐扫过,拂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