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定池翻身站起来，左右踢了两下，正好不偏不倚踩进拖鞋里，坐在床边对着镜子看了她一会儿，声色怅然地说：“我也算想得明白了，不盼你什么，只想你还在身边就已是万幸，可你每每有事不想着依靠我，也真不是好滋味。”
“你别这么说，不是想特意瞒你什么。”责初翻找无果，本身也就是慌乱之举，听她这么讲，手上的动作恍惚一停，指尖落到一只流苏耳坠上，缓缓又讲，“是缺钱，我阿玛生意上出了大窟窿，拖到今天，债主上门，利息更是越滚越大，再不填上就是无底洞，我为人子女，应该承担。”
储定池双手交握，曲着胳膊支在大腿上，背往前倾，脑袋却抬得正，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听着，许久才说：“这我当然理解，人之常情不用与我解释，讲讲别的。”
责初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转过身老实说：“我缺钱，你也缺钱，何必两人为难，我只是这样打算。”
储定池一愣，久而才噗嗤一声，放浪的笑从嘴角蔓延开来，身子往后一仰，两只手撑着床垫，抬着下巴对着天花板放肆笑了两声，待责初在他腿上拍了两下才低下头，抹了一下嘴角，依旧笑意难敛地说：“你别怪我笑，一是知你考虑我处境，高兴得不得了，二是，我太太思想可爱，实在没忍住，你缺的什么钱，我缺的什么钱，讲都是钱，实际两码子事儿。”
责初皱了皱眉说：“三十好几万大洋还不是钱？你谈的是大手笔，但也别不把钱当钱啊，况且三十几万，不少了。”
“是不少是不少。”储定池手往前一伸，手腕甩了两下，边笑边点头附和说，“是不少了啊，你那些家当拿出去变卖，心不心疼？”
责初心想一阵，摇头说：“倒是还好，我兴趣不在珠宝古玩，日常花销也能应付，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原本也就是防身的钱财，算是物尽其用。”
储定池眉心一跳笑说：“我都替你心疼，现在行事不好，内行人也要假装不识货。”
责初瞅了他一眼，立马明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的纹路，点头说：“不是不好，是坏得很，宝贝尽数掏空也不够补上半个窟窿，所以我只得厚着脸皮找人救急，也是犹豫了一会儿，这下子跟你交代才更是觉得实在不妥，借你的光，怎么也该先来同你讲一声的。”
“这会儿凉了，先吃饭，边吃边讲。”储定池一扭头，自然而然地提醒一句，等看她坐到桌前拿起碗筷就又一脸和气地看着她，架起二郎腿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扬了扬下巴。
责初喝了两口汤，胃里顿时舒畅不少，一手食指在下巴一托，抿了抿嘴说：“事情办成我一时得意忘了形，还觉着是人小神仙卖我一个人情，仔细再想，要不是你的关系，人怎么能客客气气让我进门，更别讲让我空着手借了十几万的款。这事儿我认错，是我欠考虑，一时做人不磊落，接受你怪罪。”
储定池嘴角的笑还含着，若有所思地点了两下头说：“你倒是周全，一点都没给我讹你的机会。”
责初听不明意思，直觉是他讽刺自己，不好辩驳，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抬头问：“你讹我什么？”
储定池摇头不作答，伸了个懒腰，动作温吞地靠回床背上，两只胳膊往身后一抱，枕着脑袋说：“没什么，你找小神仙，眼光独到，他银子多得使不完，不见得是看我面子。”
责初自然不信，却是很感激储定池安慰她的心，于是难得顺着他的话聊起来：“我今天唐突了，他周到些，我们就说好这事儿不在你面前提，这下我卖了人家，你可不要去他面前讲，到时候搞得大家难堪。”
储定池笑她说：“难得有你怕我犯蠢的时候，可见这次着实心虚。”
责初端起碗，吃了两口饭菜，思索着说：“这个小神仙，我打了两次照面，人活络，摸不透，这次去他府上，觉得哪儿哪儿都新奇，诶对了，你可知道有位什么奥小姐的，是什么人啊？”
储定池呵呵一笑，双手抱臂，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生意人心眼多，叫你这个读书人三两下摸透还了得。”
责初被他一打岔，就忘了自己问的这茬，接着回忆方来那副样子说：“同他打交道，总觉着得处处小心，可面上就是无懈可击，一言一行都有风度。”
储定池双手位置一换，有些不屑地说：“他年纪大我不少，有些人，上了年纪才显风度。”
责初拿筷子指了指他，笑说：“我又没拿你和他比，你这就坐不住，着急显摆自己没风度了？”
储定池摇头摆手地糊弄过这个话题，嘴里还啧啧咂咂嫌她多话。
责初又吃了两口菜，觉得胃中空旷已填满，就把餐盘一推，拿起边上的帕子擦了擦嘴，依旧对小神仙的话题十分好奇：“从前方小姐讲给我听，仿佛这小神仙家事不少，今日去他府上也没见妻儿身影，倒是又听什么奥小姐又有什么五颜六色的小丫头。”
储定池半坐起来，摸了一圈脑门说：“你不是个爱聊人私事的性子，这一趟回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责初怕他多心要生枝节，坦承讲：“我自认心思还算细，大部分人见一面就能望得穿，但这小神仙人如其名，当着面模模糊糊看个形儿，聊两句又觉得形儿也没了，如今更是我未来债主，才怪叫人好奇，不过闲谈嘛，也不指望你能知晓人家隐私。”
“你看人不准。”储定池带点儿情绪地指了指说，“别被这名字唬住了，之前邱老头请他任顶荆的实业处长被他拒绝了，那时候身边几位友人笑他不懂由商而官的道理，只知手里攥着几个铜板潇洒，成不了大气候，才有的小神仙这个戏称，一般人当他面儿不敢这么叫他。”
责初配合他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刚想说话，又听他急咧咧地说：“明儿给他打个欠条，月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