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桢长睫低垂,在眼睛下方投下柔和的阴影,低声说:“没事。” 顾桉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开心一些,只小小声说:“哥,今天你生日,我给你买蛋糕了。” 顾桢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甚至说了一句“谢谢桉桉”。 语气温柔得似曾相识。 而顾桢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对人温柔,那就是他特别难过的时候。 那些年被爸爸打,他把她护在怀里,在她抽抽搭搭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就会用这样温柔的目光和语气,告诉她“桉桉不哭,哥哥不疼”。 从小到大, 哥哥一直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时至今日都记得她第一天上幼儿园, 不想让哥哥走, 他不答应,说她要自己上学。 却在她被同学弄哭的下一秒就出现,像从天而降的守护神。 他从小就比同龄的小男孩高,在她印象里总是需要仰视的高度,除非他把她抱起来,所以哥哥在她眼里一直都意味着“大人”。 直到她生日那天,想了想顾桢十六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而后恍然发现,原来在父亲家暴时、那个把她护在怀里不让父亲动她分毫的哥哥,其实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大。 她突然觉得很难过。 因为有哥哥,所以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做个小朋友,比任何人都娇生惯养。 她却忽略,因为有妹妹,所以顾桢没有当过小孩,一直在逼着自己长大。 这一十多年来,他的身份是哥哥,是警察,唯独不是顾桢自己。 现在她眼前的这个,会难过、会痛苦、会红了眼眶的,好像才是顾桢本身。 顾桉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手里的蛋糕放在茶几上。 “对啦,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一个快递员叔叔,说是有你的信,但是因为太不起眼了,不小心被落下了……” 她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想要哄亲哥开心:“快拆开看看,是谁这么有心给你寄信,还刚好在你生日的时候到?” 顾桢伸手接过来,几乎是机械地撕开了外面的牛皮纸信封。 里面是一张材质偏硬的明信片,憨态可掬的熊猫映入眼帘。 身旁的顾桉忍不住感叹:“哇,好可爱啊,是从熊猫基地寄来的吧?我也好想去看熊猫呀!” 顾桢勾了勾嘴角:“等有机会带你去。” 当他翻开背面,目光霎时凝住。 那清秀的字迹,一点一点和记忆深处重合—— “顾桢,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沈肆月,2019年12月7日于成都” - 肆月忙到不知今夕何夕,只是脱下层层防护,就已经让她大汗淋漓,近乎脱力。 人在防护服里,不敢喝水、不敢吃东西、不敢上厕所,每时每刻都在争分夺秒和死神抢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只觉得陌生。 她的短发被汗水打湿,有长有短,格外乱糟糟。 脸因为口罩的关系泛红,鼻梁处已经磨破皮,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以后,以后。 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以后。 她洗了把脸,鼻梁处传来清晰刺痛,忙到极致无法运转的大脑却一下清醒了几分。 这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未读消息很多,来自各个工作群、来自知道她驰援的同学,甚至是盛南,在这其中,顾桢和甄心的信息,就像明媚的小太阳。 他问她“你还好吗”,时间是三天之前。 她回“一切 都好”, 又给甄心回复“不用担心”。 手机屏幕显示2020年2月17日。 累到麻木的大脑却在一秒之内意识到, 今天是顾桢的生日。 想要给他打电话,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可现在已然是深夜。 就在她回完消息的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他的名字。 她本可以很坚强,却在看到他名字的瞬间,难过、委屈、无法排解的压力和抑郁兜头而来将她淹没。 她像是靠着一根浮木在深海漂浮的溺水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获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上岸。 时间珍贵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掰成无数份,谁也不能保证这次离开,会只是“生离”还是变成“死别”,电话接通,她的眼眶突然酸疼难忍。 今夜月光温柔,映在肆月清透的瞳孔中。 不想说那些沉重的、难过的、辛苦的事情,她深吸口气笑着说:“我剪头发了。” 顾桢嗓音清越冷淡一如从前,透过电流,干干净净的很好听:“剪头发也漂亮。” 明明离开几个星期,为什么却像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以至于听到他的声音都好想哭。 肆月弯弯的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如同碎钻,故作轻快地跟他开玩笑:“一点都不漂亮,我头发多,所以一剪刀没有剪齐,其实有点丑。”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的声音很软,没有惯常的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让人无比想要抓住却又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