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的小马驹,信步慢行,算不上矫健的身姿,落脚在枯叶上,滋滋作响。
今日之行,纪明全是私心,放眼整个马场,只有她二人,连看顾的老仆夫妇都焦急地接过别的差事远去。
往日一道的桑正阳兄妹、纪府几个姑娘公子,全然不在。
仅有的一处帷幔下,纪明端坐。他一袭松鹤圆领长袍,外罩大氅。双手紧紧拢在衣袖下,跟前火炉飘着袅袅青烟,他却盯着远处出神。
半年不到,拢共不过几次,远处那个姑娘,已然能骑在小马驹上奔跑。
谁说她不是个聪慧的姑娘。不过是书本、课业拖累了他,外界翱翔,才是她的天地。
一时桑沉焉跑一圈回来,骑在马上朝纪明高喊:“先生,你可是瞧见了,我真的跑起来了。这小马驹真听话……”
她的开心和愉悦,在朔朔北风中,往纪明处飘散而来。
纪明笑笑,并未答话。
“先生,你怎的不说话。今儿是个开心的日子,是来庆贺我生辰的,你怎的不如何开心呢。莫不是耽误了先生今日念书?”
这话落入纪明耳中,他起身连连摇头。
不及回话,又听她道:“先生,阴山无事。我昨儿夜间才看了邸报。上头说,谢将军前些时日大胜一场。还说约莫除夕前就能击退月氏人马。”
她说着,勒着缰绳在纪明不远处站定。
烈日骄阳,撒在她脸上。微风轻拂面庞,金光灿灿,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素日里低头看她,今日纪明却只能仰头看她。
许是因着感受到纪明的灼灼视线,桑桑抬手于额前,遮挡烈阳。
“先生,这个消息你可是欢喜?”
她眼中星辰光亮,于如斯烈阳下也毫不逊色。
纪明缓缓道:“欢喜。很是欢喜。”
今日你能如约而来,我,自是不胜欢喜。
桑沉焉笑开,指着一旁的马棚道:“先生,你也去选一匹,我们一道如何?”
你我于红尘中策马扬鞭,这般场景委实太过诱人。纪明思忖片刻,便忍不住试试。
马棚中的良驹,隔得老远好似听见了主家的呼喊,登时扬天嘶鸣。
不知为何,桑沉焉脚下的小马驹亦是嘶鸣起来。
原本稳坐马上的桑沉焉,因着和先生闲话,一颗心都在等着先生的应答,不自觉间松了缰绳。
在小马驹朝天嘶鸣之际,一个不稳,飞速往下掉落。
三五步外的纪明见状,不及思量就已然往前夺命狂奔。
不过是一点子距离,近得连她适才笑起时,双颊的酒窝也清晰可见。可此刻,纪明却觉得这三五步路的功夫,尤其遥远。
远得好似永远到不了。
待终于将人稳稳接在怀中,纪明才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乱如马踏春泥。
不及他如何,桑沉焉反手搂住纪明的脖子,窝在他肩上放声哭泣。
“先生,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以为就这样……这样……还好有先生在……我……”
我什么呢,她说不出口。
直到感受到纪明轻轻在她背后安抚的手掌,她才猛然间回神。
当着先生的面儿出丑,先生可是会责备他?
迷糊间,将脑袋从纪明肩膀上挪开,悄然低头权当自己不在,却又偷偷去瞧他。
姑娘嘤嘤哭泣,落下几滴滚烫的泪珠在自己肩颈,纪明早已不稳的心跳,立时坐上登云梯。
在五彩祥云之上游荡。
不消片刻,又见她略略挪开。双睫沾染晶莹的泪珠,投下斑驳的光影。本该四目相对,却是因着她眉眼略是低垂,不能如意。
瞧不见她眸中的万千情绪,纪明也从她刹那间的震惊、慌乱,明白一二。
她或许觉得自己会责备她的不小心。
怎会呢!
以前的自己许是会,可而今的自己,只有自责。
为何非要带她来骑马。
“你可是还好?”纪明哑着嗓子问道。
见人开口是问道自己好与不好,桑沉焉的眸子,更为低垂了。连带着头也低了下去,令纪明只能瞧见她头上的珠翠,乌黑的发髻。
她怎的什么也做不好呢,又惹得先生担心了。
“先生,我……”
此番是真的说不出个什么。
“无事。你骑马时日尚不足半年,不能控制实属常态,没什么好自责的。往后多加小心才是。”
纪明很想说道,往后莫要再骑马了。
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这半年间,即便来得少,也次次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越过栅栏,飘向远处山峦。
娇娇女娘,合该肆意放纵。
若是再来,他多注意些便是。
桑沉焉抽泣,“先生,真的么?我还能骑马?”
纪明点头。
像是得了天下至宝,少女忽然笑开。满面的笑意从嘴角,从眼角荡漾开。偏生两滴清泪还挂在脸颊,随着酒窝的轮廓往下滑落。
还未滑落到脖颈,纪明这才念起,桑桑还在自己怀中。登时双手油煎火烤,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你……”
男子的嗓音有些颤抖,气息不稳。
慌乱的气息透过二人之间的暗流,落入桑沉焉耳中。
她娇声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可是何处不好?”
没料到她居然听见了,更是没有料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