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手捧一双布鞋,缓缓走到净鸢的面前。
呈微穿过前厅的垂花门,坐在一鸡翅木半圆桌边问那小童道:“楼鹳,怎么回事啊?”
楼鹳一面放下鞋子,一面淡淡地答道:“苳灵姐姐捎信来,指名要给法玄师兄。”
“哪个苳灵?我认识吗?”
楼鹳眨巴着他静然的大眼睛回答道:“轩荑公主的婢女,今天才认识。”
“哟,法玄这大能人,都结交到公主府去了?”呈微放下手中笏板,漫不经心地抓起藤筐内的花生,捏出两粒放进嘴中嚼着。
“别胡说,看苳灵姑娘的神情,大概是棘手的事。”穿好鞋子,净鸢起身从袖口摸出一张纸,递给呈微,示意他观看。
呈微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那张纸,半晌才道:“我说师父,人家的信,我可不好意思瞧啊。”
“小子你想什么呢?这是我刚刚的卜卦结果,你看不看?”
呈微笑了声道:“也是,都要知天命的人了,也不至于为了一封信吓得鞋子都落了。”
净鸢的巴掌落在呈微的前额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为师有那么老吗?没大没小。”
“嘶,给我打傻了下次没人给你剥板栗。”他皱着眉轻抚自己的额头,张开一只委屈的眼望着师父。心中已经明白那纸上结果的重要性,但脸上神情并不十分紧张,他总是刻意这样表现。
净鸢秀眼一瞪,吓得呈微赶忙将自己高大的身躯藏到楼鹳的身后,嘴里还念叨着:“师弟救我。”
楼鹳也不躲,学着大人的模样,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呈微的头,却被他一把按住。
“出来,不罚你了。”说着便靠回了摇椅上。
“我可不上当。”
净鸢望着自己的傻徒弟叹了口气道:“断流神剑已经出现了。”
那四字入耳,呈微心头微紧,从地上抱起小师弟,接过了那张画满密密麻麻符号的纸。
他将楼鹳放在膝头,细细研究着那些字符。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他才只说了句:“希望苍元师叔别遇见他吧。”
这话是他拿来安慰自己和净鸢的,语调轻了些,大概掺进了无奈。
“王绻柊那边应该也快知道了,法玄快回来了吧?”
“嗯,后天。”
鹤云观玉皇殿上烟火缭绕,四名道士身穿绣满了各式纹样的宽袍法衣,手持拂尘、笏板、金铃、金剑等法器,面容肃静,在大厅中央翩然律动着。
为首的苍元口中念念有词,数张道符在身旁上下翻飞,不断闪烁着神秘的光泽。挤在大厅四周的香客们个个都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细细观看着,谁人也不敢轻易发出一语,生怕搅扰了天君的盛宴。
沐风由法玄领着,也堆积在纷纷人潮中,静静观赏着道家门人的风采,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待到仪式结束,香客们三五成群地散入各殿内祭拜、供奉,有些也如同法玄先前说的那样求符求物,一时间鹤云观各角落都热闹了起来。
香客们大多都执意地偏信乾道,因而揽清此刻算是闲了下来。她独自从殿里又跑回了大门口的七宝池边,对着池中往来翕忽的鲤鱼小声道:“谁稀得那些俗人,真神不求偏拜假仙。”语罢随手丢几粒松子入水,引来鱼群竞相争食。
身后的人群中忽然传来法玄带着笑意的声音:“谁气着我家妹妹了?快叫我看看。”
“法玄师兄?你不是带沐风参观去了?”揽清的语气中带了些许的激动。
法玄找了块石头,挨着揽清坐下道:“沐风师弟说要看师父怎么给人家卜卦,我便叫他暂时待在那里,等下再去找他。”
“哦,那大忙人你快去那边偏殿里休息吧,用不着分身乏术地来看我。”她的双脚随着明滟的水波不断晃动着,极力表现出不在意的神情。
“那我今天带人参观,明天下山启程回宫,何日能与揽清道长说上话呀?”
望着法玄柔和真挚的目光,她嘴角微颤,低下头去,眼前开始起雾了,半晌不吭一声。
法玄伸出温热的手,缓缓拭去对方点点泪痕,柔声道:“你可以对他生气,可以使性子,但明虚也不完全错。他急在心里,却不愿说,进而演变成对你的严苛管教。”
“可我不喜欢他那样。”揽清吸着鼻子,声音有些不连续。
“他自小就心思重,有些事你大概不记得了,但对于他来说,大概是永远无法消磨的阴影。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多多体谅他吧,也可以试着多和他沟通。”
“他那个人根本没办法沟通,不是看我不顺眼就是无中生有,总之每次都是我挨吵。他哪里像我亲哥!”
“那作为他的亲妹妹,为什么他知道你的想法,你却不知道他的呢?”
“我,我干嘛要关注他在想什么?那么无聊的人。”口中这样说,可眼神中的不屑却在一点点地消散。
法玄稍顿了一会儿道:“也许是他的表达方式出了问题。我先替他给你道歉,以后再找他说一说。”
“师兄你干嘛替他道歉?我可不接受。”
“我有愧于他。”法玄的声音极细小,声音大概还卡在喉头,便立刻咽下去了。
“什么?”
“啊我是说拜托你看在我这颗操碎了的心的份上,多包容他一下吧。来,这个给你。”他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束金灿灿的东西来,递到揽清眼前。
“麦子?”她此时不再哭泣,注意力都被这把粮食所吸引。
法玄将之对着阳光,缓缓道:“对,麦穗。你看它,又硬又尖的,像不像明虚那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