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想让先生伤心,不然他又要上书乞骸骨了。”
平日家国大事他都听先生的,很少有违逆,唯一反对最激烈的……
就是每次杨廷和说要辞官回乡的时候。
朱厚照压低声线,和李存勖分享自己的办事心得:“先生隔三差五就要上书辞官一回,朕已经摸索出经验来了,根据他上书的语气,来判断这次事情的严重程度。”
“要是先生真的生气了,朕就麻溜道歉,虽然不知道错哪了,不过肯定要先认错。”
“要是只是寻个名头以退为进,那朕就表面拒绝,然后悄悄给他送一堆好东西。”
总之一句话。
同意先生辞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先生“为人美风姿,性沈静详审”,摆在眼前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就算要回家守孝,每天扒着指头数日子,三年时间一到就赶快催人回来。
笑死,根本晚不了一点。
朱厚照谈起平生的得意之作,简直眉飞色舞:“当时,先生是六月初六结束三年守孝,朕记得牢牢的,早在二月份就让钦差赶快出发,免得在路上耽误了。”
“先生除服的第二天,钦差就带着朕的诏书来到了家门口——”
他觉得自己还怪体贴的,甚至还多等了一天呢!
李存勖:“……”
朋友,你这充满炫耀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不确定,再听听。
朱厚照继续说道:“先生本来还在推辞,不想回京,还好朕早有准备,将内阁首辅的位置空缺了三年,就留待他归来!”
“先生进京的这一路可风光啦,各路官员寺卿部署台舆校役都争相出迎,从崇文门一路排到通州!”
“嘿嘿,正合朕意,这样他就不会老想着要离开了!”
李存勖:“……”
不是很懂你们师生的相处方式,但大为震撼. jpg
朱厚照说到这里,一派喜气洋洋:“朕知道,先生心中一定是留恋朕的,根本舍不得离开,每次辞官上书定然只是在走过场——”
“朕能怎样?当然是主动给他台阶下了。”
李存勖:“……”
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啊!
他怎么就觉得,杨廷和的每一次辞官仿佛都是真心的……
李存勖见他一脸春风得意,到底还是没打击他,认真出主意道:“你既然不想气你的先生,只能偷偷开溜了。”
主打一个先斩后奏!
最好再多留点事务,让杨廷和忙起来,这样他就不会有时间生气了!
考虑得多么体贴周全啊!
朱厚照就等这句话,两眼锃亮:“快说吧,怎么去?你有经验,朕配合你!”
李存勖:“……”
他有个毛线团团的跑路经验啊。
他又没背着郭崇韬偷溜过,向来都是郭崇韬陪他一起出征讨敌的,江山万里,并辔同行。
但被朱厚照这样充满期盼地盯着,一时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
良久,沉吟道:“你且附耳过来……朕有一计,先这般,再那般那般。”
朱厚照欣然同意。
杨慎立在不远处看着,见两人窃窃私语,不知谋算着什么,心中陡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唉,他爹又该感到头疼了。
朱厚照刚定下逃跑计划,心情很好,一抬头,见杨慎杵在那里,便随意地招了招手,指向身旁的空地。
“你也过来躺着,聊两句吧。”
杨慎:“……”
他看着充满泥土的青草地,内心充满了拒绝。
杨慎年少登科,高中状元,一向是风流俊雅的翩翩少年郎,极其爱干净。
后人说他,“衣服起居穷极华洁,貌似三吴贵公子”,可谓恰如其分。
他提着一尘不染的素白衣裾,立在那里,踌躇半晌,都没能下定决心,终于还是眼一闭,破釜沉舟道:“回陛下,臣不愿……”
李存勖觉得这少年的声音分外好听,抬眸看去,迎着灿烂的日光,见他眉目澄炽,姿颜俊秀,鹤衣轻裳立在云深处,端的是一派如画气度。
他忽然闪电般扣住了对方手腕,捧起指尖,端详了好一会许久,还上手捏了捏。
“庄宗陛下?!”
这是何等的轻薄登徒子行径,杨慎一阵惊愕。
正要将手缩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会弹琵琶吧?”李存勖语气笃定地说,“而且练了很久,朕看见了你手上的弦茧。”
杨慎本想否认,因为他父亲并不喜欢他弹琵琶。
李存勖却不待他说话,就冲着朱厚照匆匆一点头:“把他借给我几个时辰。”
朱厚照啊了一声,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赶紧往外追了两步:“他是杨师傅的儿子,亚子你注意分寸,千万别乱来,不然先生会伤心的!”
“放心吧。”
李存勖无语,好了,知道你最关心你的老师了。
杨慎有点茫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李存勖已捏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拽上马,一路风驰电掣逐流星,来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弹”,他从行囊最深处翻出了一张曲谱,掷到杨慎怀中。
杨慎虽然好几年没正经弹过完整的曲子,但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曲子一咏三叹,结构复杂,且都是宫商悲音,苍凉大气如江河滔滔,岁月千秋,绝非轻易上手。
纸业的边缘早已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