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庆幸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掉这个大包袱,没有人会谴责他没有本事,大家只会觉得是林桑太强,可是他很快又谴责自己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他必须想办法重新夺回林家,可是扪心自问,他真的倾尽全力了吗?
家族,就是他拿不起却又放不下的诅咒,如果没有林桑这个野心勃勃的夺权者出现,他将一辈子被吊在空中。
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又好像看见了十几年前跪在祠堂里受罚的自己,他好像没有乖乖受罚,而是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平静地告诉父亲,他不想接手林家,然后坦然面对他和族人失望的目光。
他豁然开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俗人,他不是人们口中说的天神下凡,他可以怯懦,可以说不,可以不去扛起那些沉甸甸的责任,也可以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
父亲临终前把股份和玉镯交给林桑,确实是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用这些替他和妹妹换了一个退路,但更多的,应该父亲是太了解自己了——他在责任和私心之间摇摆,不能全心对待生意,也不能全心对待自己的生活,所以他没有理想,也没有前进的锐气,他能做到的只是守成。
而林桑对金钱和权利充满了野心与激情,她会不惜一切地向前开拓,比其他,林桑才是更适合的下一任家主。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吐出了多年的浊气,“林桑,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嗯?”林桑在电话那边似乎笑了一声,“你喝酒了?”
“不,我没有说胡话,林桑,我还是爱着你,”他的语气很平静,“林家,你想要就拿走,当然,我也没有能力夺回来。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要你能让它更加壮大,谁是它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林桑,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和你形同陌路,你曾经问过我,能不能为你放弃生命,那时候我犹豫了,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我不会,我是一个庸俗自私的人,下一次面对你和利益的选择时,也许我还会选择利益,很抱歉,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对你不是我想的那样一腔赤诚,可你也在欺骗我,我们算是扯平了,现在我想重新认识你,和你重新开始,可以吗。”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咳咳咳……谢谢你的坦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林桑感觉的到,他大约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结所在,也放下了自己的心结,解开了心中那道无形的枷锁,“但是抱歉,我得拒绝你,我不爱你,也不喜欢你,即使重新开始,我和你也不可能有什么未来。”
“为什么……我们朝夕相对了三年,即使你带着目的,可是你也是个人,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时光,你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没错。”
“……对你而言,我就没有一点吸引力吗?在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里,就没有哪一刻让你对我动心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没有。”
简短而冷硬的两个字,再次扑灭了林清韶心中燃起的火焰,他眨了眨眼,想要眨去眼中升腾起的泪水,连同那些痛苦与绝望。
“林桑,你的心比石头更硬,你没有活人的温度。”
电话那端的林桑没有说话,安静地接受他的指责,其实也不算指责,这是事实,她的确是这样。
“你这样的女人!”林清韶哽咽着,“你这样的女人……为什么我爱的偏偏是你……”
“清韶,你清醒一点,我是你的敌人,我夺走了你的家业,你应该恨我,而不是爱我。”
这些话宛如寒冰兜头浇下,冷的林清韶浑身发抖。他实在想不出林桑怎么能绝情到这个地步,他在诉衷肠,她却冷酷地指正他应有的态度。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林桑对他真的没有感情。
绝望到了极点,反而是极端的平静,他轻声开口,“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你告诉我该怎么恨你,你可以轻易抹去那些曾经,我却忘记不了,即使你说那全都是利用,可是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怎么能轻易忘得了,又该怎样去恨你?”
林桑沉思了很久,“清韶,现在我有点不太懂你了。”
林清韶苦笑,爱着夺走自己家业的敌人,连他自己也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