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缓步向宣室殿外走去。“几句话说得容易,点起这火,倒如何不令太尉猜忌你?”郑明珠侧目看向萧姜。
“有皇后在,我自然高枕无忧了。”
萧姜毫不客气地把烂摊子甩出去,“你替我想想法子吧。”话罢,他脸颊又挨近了些,低声在少女耳畔絮语几句。郑明珠瞪了他一眼,将人推开了些。
回到椒房殿,用过午膳之后,郑明珠便钻进书房里。她在书柜的暗格中翻找,拿出几卷名册来,摊开铺案上。这些都是之前萧姜从各郡国招募而来的傩人木工名册,现在都以郎官身份随侍在皇帝身侧。
因甘露殿监视萧姜的耳目众多,所以这名册就一直搁在椒房殿书房。在太尉眼里,萧姜只是个没有远虑的傀儡皇帝罢了。就算无意间下了彻查南军的旨意,可解释为无心之举,也可解释为……身旁有小人教唆。
这段日子,表面上与萧姜厮混在一起的人,除了这些郎官便是北军的几个校尉。
北军校尉又是萧姜强行招来行角抵把戏的,安启从不赞同此事。而那些傩人木工,又隶属于南军部下。南军的人被稽查,空出的缺来,这些人靠着帝王青眼便能补上去。
谁能没有点高升的私心。
说这些人教唆萧姜,是最好的由头。
方才一路回来,她仔细思量过。此事她不好主动说些什么,必定要等太尉开口询问,才能顺势解释一二。
怕的是,郑太尉也连带着疑心她,连问也不问了。郑明珠面色沉下来,她看向窗边正怡然饮茶的男人,没好气道:“过来。萧姜闻言放下茶盏,挨坐在她身侧。睨着案上的名册,他扬起浅笑。“这些人中,可有异心之人?”
郑明珠指着卷册上的名字,询问道。话音刚落,她又觉不必具体揪出一人来,反而会露破绽。
“罢了。”
静默片刻后,萧姜似是想起什么,捏起案上的册子,精准地翻到其中一页。他指着册上的名字和画像,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郑明珠打量。这个人,曾是他们在朝中得力的臣子,亦是装扮成傩人入宫做郎官的。“怎么了?”
郑明珠顺着萧姜所指的内容看去,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萧姜收回指节,语气带着微不可查的失落:“没什么。”又犹豫半个时辰,郑明珠决定先一步出手。她没有选择直接与郑太尉通信,而是将郑翰唤进宫来,旁敲侧击地告知他,陛下最近与南军的郎官们混在一起。
再由郑翰转达过去。
安启眼看着要被谪降,北军中尉这个位置,郑翰一直伺机等候。还等着郑明珠在太尉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可谓言听计从。该做的只有这么多,能不能打消太尉的疑虑,不得而知。彻查南北两军武备之事紧锣密鼓地开始。北军的把柄握在郑氏手里,该怎么查,督办御史自然清清楚楚。
可南军却是贸然被牵扯进来的,真查还是假查,让人拿不定主意。水至清则无鱼,若真查起来,朝廷里没几个臣子能干干净净走出廷尉府。督办御史那边将事情捂得紧,传不出半点风声出来。这无疑是一柄悬在南北两军头上的利剑。
安启早知这一天,也倒不惧。最怕的,当属南军卫尉杨子休,和与其同宗同族的叔父杨岳。
这些外朝的风声,郑明珠是从孟元卿送来的信中得知的。看过之后,她看向外殿:“思绣。”
思绣闻声走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三月三,上巳佳节在即。太后不在未央宫,本宫理当代替太后娘娘照拂诸位太妃。”
“明日入夜便在沧池准备小宴,邀诸位太妃同庆。”第二日宴前,椒房殿内寝。
郑明珠迟迟没有动身,反而换上一身宫饿衣裳。隔着门扉,她低声向外吩咐:
“本宫身子不适,要稍作休息。任何人不准进来搅扰。”“是。”
而后,郑明珠带着椒房殿的令符,独自向掖庭方向走去。今日借着宫宴的名义,将掖庭附近的戍卫调走大半。原本半个时辰轮值一次,现在变成了一个时辰。
不多时,郑明珠站在掖庭北角的荒僻殿宇前,拿出早备好的火石,一步步靠近墙根下未焕新绿的枯草。
忽而,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哪家的皇后,夜半乔装出来,干这种鸡鸣狗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