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72章
江葭心口猛地一沉。
纤细的手心发颤发凉,不知何时出了层惊汗,闭眸用力缓了口气后,她方下定决心,咬牙掀开车帘。
外头雪粒扑簌簌直打脸上的同时,她见到了赫然林立马车前方的兵士。乌泱泱一群人,军容整肃,寒光四溢,将她这驾半旧马车围困得水泄不通。江葭呼吸下意识地发紧,攥着车帘的指尖倏然松开。宛如无声对峙。车内之人不行动,车外兵士亦无人催请,只泥塑般地立在原地,密不透风地围困住这方狭小天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诡异的死寂宛如蕴藏着风暴的阴云,分外煎熬人心。短暂闭眸一瞬后,江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方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她看清楚了,车外并无秋三娘的身影。如此,自然是好。
她紧蹙起眉努力思索,须臾,一把掀开帘幔,起身步出马车。风雪肆虐,四下冷寂。狂风骤雪宛如野兽,呼啸着将她的裙裾撕扯得猎猎作响,却也让她的脊背愈发直挺。如竹般的坚韧姿态,柔弱却不可摧折。阿武上前,唤她:“夫人。”
江葭没看他,抬眸望了眼澹淡一线的天色,声音淡而缥缈:“从前在王府的时候,阿武,我待你不薄。”阿武垂眼:“奴才只有一个主子。”
说罢道了声“得罪了”,朝身后魁梧兵士招了招手,示意他二人上前缚她。江葭怒斥:"放肆!”
那二人的动作一齐滞住,不敢继续行动。畏惧她的摄人气势是其一,顾忌她的身份地位是其二,毕竞上头那位若是当真怪罪下来,又岂是他们能够担待得起的。
曹平同阿武对视一眼,上前讪笑道:“夫人,待会殿下便要亲自接您回府了,奴才们也是忧心这期间出了岔子……
江葭冷笑:“与其说是忧心,倒不如说是急着绑了我去,好向你家主子表忠心。”
曹平忙道:“奴才不敢。”
气氛胶着之时,一兵士近前通禀了句。阿武闻言不敢耽搁,忙对曹平道:“我去迎殿下入城,你且领人到驿站那处去。”临走前又肃着神色叮嘱了句:“千万要把人看好了。”曹平忙不迭向他保证。这是自然。不必对方提醒,他也断不敢在此间事上出岔子。
目送阿武纵马离去,他面上的笑逐渐淡了,狠狠啐了口。不过是多跟了主子几年,便敢在他面前逞威风,也不看看他在御前伺候了多少年。转身走到江葭面前,他又挂上一副笑脸,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吧。”
江葭不着痕迹地收了眼神,侧过脸,转身上了马车。曹平不敢掉以轻心。唯恐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紧随其后上了马车,远远坐在她对侧的位置。
车内阗寂无言,唯有车轴转动的声音不断响起。江葭不愿同他言语。曹平见这位主子神情恹恹,亦不欲上赶着自讨没趣。他见对方好似认命般地低垂双眼,心心想,到了这时,她也该认命了罢。这么些人看着守着,她今儿个便是长了翅膀也得乖乖同殿下一道回京城去。不,在他看来,她早就该认命了。殿下何许人也,明察秋毫洞若观火,论心术论伎俩,放眼满朝文武,也没有谁能比得过他,何况她一个内宅妇人。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所以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对方如此折腾究竟是为了什么。抬头环顾了眼现下这驾马车,较她先前乘坐的宽敞了一倍不止,内里陈设更是精细华贵,曹平脸色变得复杂,没忍住感慨了句:“夫人您糊涂啊。”意料之外的一声冷嗤令他好一阵惊。
“糊涂?"江葭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淡道,“你不过想说我不识好歹罢了。曹平面色僵了瞬,忙道不敢:“奴才只是觉得,殿下从不曾亏待于您……”“亏待与否,是你能说了算的么,"江葭语气冰冷,“当然,你觉得他什么都好,你去和他过,少来这教训我。”
曹平一噎。
“奴才只是为了您着想,希望您能早日认清形势,"顿了顿,他语重心长,“您还不明白吗?如今天下都快是殿下的了,您又何必白费力气,折腾自个儿呢?其实,只要您能顺着他的心思,又何愁没有安安稳稳的富贵日.……江葭移开目光,看了他一眼。
曹平顿感心慌,动了动唇,说不下去了。
对方不光固守自己的一套道理,还妄图以此理教导她、改变她。同这样的人,江葭本是没有话说的,可她凝眸看了曹平几瞬,突然问了句:“曹大监以为,我为什么要逃?”
曹平没想到她会问出这话,愣得说不出话来。江葭垂下双眸,眼里雾气沉沉,是一片空洞的寂冷:“我祖母出身当地富庶商贾之家,我父亲原本只是一个小官。富贵与安稳,世间人最为求之不得的这二者,原本我都有。自由、人格、尊严,这些最疏松平常的,同时也是最珍贵的,原本,我也都有。我不需要的,是你家主子愿意施舍给我的。我想要的,什么都得不到。”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趋炎附势,可以做出卖身投靠旁人的事来。曹大监背叛旧主、转投新主,自然不以为耻。正如你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你。所以,不必教训我,也不必对我指手画脚。我愿意做的事,自然会做。不愿做的事,天来也不行。”
曹平愕然,面色急遽变幻。
“说到这处,我顺便给曹大监提个醒。你家主子向来疑心深重,背信弃义又是大忌,当初你既做出背叛先帝的事,焉知来日你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来。他如今还在用你,不过是因为你服侍了先帝多年,宫中很多事,他尚且还需要用你。主子不信任你,身边那两个心腹又处处排挤你,纵使来日他登基为帝,身边也不会有你的位置。届时自己的境遇,想过吗?”车厢内沉寂良久。
曹平咬牙:“夫人还是多为自个儿打算罢。殿下这回可是动了大怒。待会见着了他,您该如何说、如何做,都该好生思量一番才是。”江葭目光掠过他失了血色的面庞、打着颤的嘴唇,无声收了眼神,不再言语。
片刻,她垂下眼,又淡声补充了句:“曹大监也需为自己多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