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料之中,可她看着少年也攥紧花枝、凸起青筋的手,终于开口道。
“……小白。”
她想说点什么来宽慰。比如这不大紧要,比如更会使他痛心的——她天亮之前就会离开……
“姐姐。”
江沐忽然抬眼,眸似桃花,在檐灯下,恍惚间像和着点泪光。
“你是……”他小心地问。
“你是,很喜欢那个人吧?”
那个你为他学了藕粉绿豆糕、问了生辰、雕了耳坠的人。你眼里心里,大抵只能装下他了吧?
15.
故安觉着,自己许是早已想过江沐会这样问,可他真将这话一字字说出口来时,她满口满心像是被寒风刺了个遍,血口发着尖锐的痛,教她什么也答不出来。
是你。小白。始终都是你。我在九重天烛沧境之中,字字说了我喜欢你。我在度朔崖千万凡世之下,想为你求一个两全。
可现在不行。现在……
她站起身来,笼在他面前,挡住吹进亭中的凛冽寒风。
现在,我连拥抱你一下,都做不到。
许是她眼中烈火太过灼然,甚将他扎得瑟缩。江沐抬起眼来,微微退后望着她,唇角竟露出一点笑。
“姐姐,我没在意。我只是、只是为自己……”他指尖冒出点暖意,下定决心似的,握住她的手。故安却没垂头去看,亦没有挣开。
“告别。姐姐,明日晨光初生时候,我便见不到你了。我这心念,恐怕终究断不成。只盼你今后若情愿,能回来看看我。”
“姐姐,同我讲一句‘再会’吧?”
院落与府邸皆静寂下来,却又刮起烈风。故安自不怕冷,捞着桌上那壶没人碰、已经冷了的酒,坐上自己院子的房檐,怔怔往夜空里望。
酒开了封,香气四溢。故安眯着眼、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只觉今晚一切都像是场极恍惚的梦。
她揉了揉眼。
只一口,不至于喝醉吧?
若没喝醉,青丘储君涂山殿下怎会在这儿?
涂山野坐在檐角、故安身边,抢了她那壶酒喝。他身上仍是叮叮当当金光闪耀,酒倒在个不知从哪来的杯里,抿了几口,满足地眯了眯眼,“子桑兄在凡间,总算有点品味。就他在上界喝的那些玩意儿,哪配叫酒:酒不像酒,果汁不似果汁。”
故安仍愣着。这也难怪,照她记忆来看,她已有多少年没见过上界中人了——子桑不算数。
她惦念了那么久的三梵情势、上界风云,如今就在眼前,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涂山野似看穿她心思,他仍端着那个银壶,眼神飘向天际,道,“此非我本意,但……上界一切之事,事关子桑兄来此之由,帝姬还是别现下问我。”
故安闭了闭眼,半晌才道,“好。”
很不情愿。
子桑受她嘱托,大半时日约莫都在三梵,若是连他都受了这样重的伤,玉蘅她们……
她不敢再往下想。强将这几桩事推出心念。
涂山野手背凸起青筋。他有些想逃离这地方了,又记起来意,于是迫使自己不去想三梵与长明宫血色。
“但我今日冒险来与帝姬攀谈,也是受司命星君之托,为了你与子桑兄的命数。”他偏头道,眼中炙热到底还是被夜色压下,“说到这儿,还得为我冒昧行事、看了你两人在凡间情状道个歉。先前那阵风,不知帝姬还记不记得——是我放出来的。”
那阵在她刚提了命格两字后,吹进窗里的狂风。
故安点头又摇头,“无碍。有何指引,还请涂山殿下明言。”
涂山野定定看着她,忽单刀直入,“帝姬法力虽仍被忘之池所封,但大抵仍能以神识探出子桑兄命格。”
故安沉默,听涂山野继续道,“因此定然也知,他命中有祸事,更无长寿。”
他声色十分平静,可故安生生从里面看出点不同寻常来——不单指在她印象里,涂山殿下从不是这么稳重的人;还有别的,就像、像他早已见过比那灾祸更可怕的事,发生在白慕尘身上。
她强镇住心底慌张,应道,“是。但我明了法则,不会妄加干……”
“帝姬。”
涂山野曲着腿,手支着头,竟笑着看她。
“你真能吗?”
现下你能不情不愿的演一点戏,将小世子推开。可到那时候,若看着他众叛亲离、家破人亡、性命不保,你真能吗?
……他不会死的,他能活到四十岁……
他若失了至亲,泣血哀啸时候呢?他此世,可难得有一双慈爱父母。在你面前、问你能不能救救他,能不能——
你别说了。
别说了。
“他就在你眼前,这些模样,都在你眼前。”涂山野道。
他望着她,往日常媚的一双凤目里,溢着难以名状的哀伤。
“从前你历劫时候,他尚隔着两界、隔着千万凡世,都要忍不住,都要人拼死去拦,要他自己以元神之痛重回理智。你呢?”
话声轻盈地从他口中滑出来。
“你也不能。”
故安回过神时候,发觉自己正紧握着那银壶,里面的酒早洒了一多半出去,连带这檐缕之间皆是桃花香。她再一晃眼,又看见了江沐院落中那棵桃树。
树上残着些旧雪,白雪凡尘,纠缠相融。
“是啊。”她轻轻笑道,“我不过骗自己罢了。演那点戏,都演不完全,连一走了之、撂些狠毒话语,都舍不得。”
是她有那样跨越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