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规律治国。
不过他并没有立马驳斥常梦锡,毕竟这家伙是个认死理的老学究,自己多多少少应该给他一点面子。
“先生所言,恐非全貌。依吾之见,儒道非水火不容,实则相辅相成。
儒家重入世,以礼义纲常规范人伦,构建有序社会,科举选材,使贤能之士得以报效家国,其功甚伟。”
“道家之无为,非不为也,乃不妄为、不扰民耳。百姓耕作,官府若能轻徭薄赋、政令宽简,顺应农时,不加过多干涉,百姓自能丰衣足食,此即道家顺应自然之妙。”
说的倒是在理,常梦锡低下头细细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开口问道:“那殿下认为儒道二者当以何状存焉?”
常梦锡还想争辩,却是听见李从嘉郑重的说道:
“于后世之世,人皆奋力拼搏,亦需闲暇回归自然,寻内心宁静。儒道兼修,方为至善。”
李从嘉说的有条有理,在场的众位学士也是听得纷纷点头,只是这“后世之世”指代的是什么意思?
引人遐想。
陈乔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太子爷的言辞谈吐,当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李从嘉看了一眼常梦锡,表情认真的说道:“先生能与我辩难,实乃吾之幸事。”
“为君者易蔽于谀词,幸得臣之忠直,以诤谏破君之昏聩,使君能闻逆耳之善言,察事理之真意。此乃君之幸事,也是臣子的幸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该提点一下众位翰林大学士了,成天待在李璟身边,可不能净做那酒囊饭饱之徒。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常梦锡说的,而是想要借题发挥说给朝堂上的忠义之臣。
只要有他李从嘉在,便有他们的一席容身之处。
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李从嘉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淡定,对常梦锡点点头,结束了这段对话。
……………………
李从嘉感到有些乏了,学问要是深究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的。
既然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李煜也不打算耽搁,给了陆安一个眼神,准备返回东宫。
“敢问殿下,'克己复礼为仁',若礼法与人欲相悖,当如何?”
只见一位学士离席长揖,开口问道。
此人与陈乔年龄相仿,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礼部员外郎张洎。
张洎举进士,起家上元尉,少有俊才,博通坟典。更加有趣的是,他还是先太子李弘冀的心腹。
此刻站出来究竟问的是一个“礼”字还是“义”字。
世人皆知李弘冀或死于非命,张洎此番举动无非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他。
殿内众臣将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
陈乔暗道不妙,张洎这个人虽然有才但是举止颇为诡谲,常人难以理解他的一些所作所为。
如今这般举动,若是太子处理欠妥,免不了受到一番非议。
他欲上前,替李煜争辩。
李从嘉倒是有些无所谓,他没有注意到陈乔神色的变化,目光平静,直视张洎,淡然开口:“张学士此问,看似简单,实则深奥。仁德,非妇人之仁,乃心系天下,以苍生福祉为念。
于当下而言,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民生疾苦,若只知守旧,拘泥小节,非仁德也,乃误国之举。
昔日太祖父奠基朝政,开太平之端,今我等守成,更应顺应时势,革新图存,此为大仁。
至于兄弟之情,我自问问心无愧,逝者已矣;若有人心怀不轨,借题发挥,妄图扰乱朝纲,亦非仁德之士所为。”
言罢,李煜目光扫向众人,众人皆屏气敛息,大气不敢出一声。
妄议太子,可是掉脑袋的“小罪”啊……
就算李从嘉尚未登基,他也是嗣君,凭他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给张洎安上一份罪名。
但他没有。
一来是为了给朝中众臣一个态度,二来则是为了安抚李弘冀的旧臣,这些都可以成为他所依仗的力量。
翰林院内,太子殿下施加的压力扑面而来,张洎又深深鞠躬行了一个礼,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上。
李从嘉突然觉得有些心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就让他感到了“人心不齐”带来的挫败。
就如今而言,南唐的危机绝非来自北方虎视眈眈的后周军,朝堂上下离心离德,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翰林院作为南唐的文化与智囊中枢,若都如此散漫,政令又如何能有效传至四方,凝聚人心,共御外敌?
张洎上前发难,那番关于仁德的问询,宛如一记冷箭。
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试探,是对他上位的质疑。朝堂之上,诸多旧臣仍对李弘冀念念不忘,那些势力盘根错节,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便会被揪住把柄,掀起轩然大波。
他究竟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仁德在如今混乱的世道下又有何用?
李弘冀难道就是一位仁德的太子么……
或许他们已经忘了,或者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位先太子殿下曾经将屠刀挥向至亲……
那个时候的李煜也不过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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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萨特存在主义核心命题,此处译作“存先质后“以合古文。
②:庄子·秋水》载惠施与庄子濠梁之辩,传统注释多聚焦相对主义。
③:张洎(934~997年),字师黯、偕仁,全椒县草庵乡沿河村人。
中南唐进士后,担任礼部员外郎、知制诰等职,负责起草诏书,参与机密事务,深得后主李煜信任,后升任中书舍人、清辉殿大学士。
张洎在北宋历任多种官职,如礼部郎中、太仆少卿、谏议大夫、大理寺判兼史馆修撰、中书舍人、翰林院学士等。至道二年(996年),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
为人孤傲,善妒。
④:徐锴(9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