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马车中分外寂静。
耳畔是车轮碾压在碎叶上嘎吱的声响,身旁温热的小身体已经睡熟,全然不知车中这样令人窒息的死寂。
裴或看着她澄净的双眼,忽然想起。
是,他说过的。
那是他们成婚半年左右的事。
裴琦满月,明蕴之看着康王妃怀中的小娃娃,好不欣喜。她参加完康王府的酒席回来,喝了些酒,站着有些不稳。
裴或并未在王府用晚膳,提前回来处理些事务。见她下马车时规趄一步,忍不住上前扶住了她。
她脸颊酡红,露出了少有的不稳重,这娘子平日里正正经经,喝了酒反倒迷糊起来,揪着他的衣袖,摇摇晃晃。
“就这么高兴?”
裴或问。
一个孩子罢了,连话都还不会说,怎么就喜欢成这样?平日里不怎么沾酒的人听闻今日很喝了几杯,就连好几位不算熟的夫人敬酒,她也喝了。看不出那些人是借此机会灌太子妃酒么?
裴或神色冷了几分,扫过她身边侍候的人。一个两个,都是些比她还不经事的小丫头,哪里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见他看过来,一个个缩着脖子,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想起她那精明的父兄,益州这些年来掩藏着的行迹早已被他捕获,可为何明家养出来的闺女如此……傻气?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醉颜,似乎想从其中探究个分明。这些表现在他面前的傻气,究竞是真,还是假?“高兴。”
她下意识地开口,转而又摇头:“不,不太……也不对,是高兴但是……都开始说胡话了。
裴或将她打横抱起,小娘子顺着他的动作,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含含糊糊道:“殿下,我们……我们何时能有……她像是有些羞怯,声音里好似含了蜜糖,黏黏的。裴或神色柔软几分,低垂着眉眼。
“会有的。”
他向上掂了掂,娘子年纪尚小,轻得很。他不由觉得好笑,自个儿还是孩子呢,很难想象到这样小的娘子会满脑子想着小娃娃的事。”哦……
她迟缓地应声。
小娘子被放到榻上,仍旧不撒手。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瞧,目光缓缓下落,落在他的喉结上。
裴或眸色深了深:“就这样想要?现在就想?”“嗯!”
她坚定的目光在裴或深沉的眸色下败下阵来,好似有意识般移开视线:…才不是我想要,是母亲和嫂嫂已经来信催过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回信。”裴或扶着她的手不知何时,略紧几分。
他知晓妻子与益州母家一直有书信往来,但他不是插手妻子私事之人,从不曾查阅。只是,她的兄长已然升任为益州兵马使,加之其父的州牧之位,益州已隐隐成为明家的天下。
当今工于心计,却持以放任的态度任由明家坐大,若此时再得子,只怕不是好事。
他心底轻嘲,这是当今惯用的招数了。
更何况……他亦不知,他这般情况,如何能做好一个父亲。裴或垂下头,将侧脸贴在她柔软的小腹。
第二日一早,他便提及此事。
“子嗣之事,不急。”
明蕴之张了张嘴,当即红了脸,她不记得昨日醉酒后发生了什么事一一但一想便知她定然是说了什么糊涂话,说不定还吵着闹着做了些什么。毕竟成婚不久,她将其当做裴或的宽慰,并未当真。裴或看到她晨起便喝了补药,皱起眉头:“这些药不必喝,该有的时候自然便有了。”
明蕴之低下头,强撑着辩解道:“便是不为着子嗣……喝些补药补补身子,殿下也要管吗?″
他这样说,好似她多心急似的。小娘子脸皮薄,受不住这样的话,反倒瘪着脸一口喝光:“太医说妾身身子有些湿寒,用药调理罢了。”此刻二人沉默对坐着,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当年之事。明蕴之看着裴或的面容,神情自若。
他那么早就已经告诉她,他不想与她孕育子嗣,是她愚蠢,不曾听明白裴或的言下之意。
她早已看开,既无子女福分,那便珍惜身边之人。裴琦、裴钧都甚是可爱懂事。裴瑞此等顽童,好好教养也不是没有养好的希望,反正不会养在她的膝下,让她日日受烦,只需在她想要玩耍时,唤来一二孩童陪伴便是。她不是没见过生产的妇人,但凡产子都是九死一生,在鬼门关前过一趟。不让她受这些罪,总好过让她拼死生下孩子,却对她们母子不闻不问得好。明蕴之很会安慰自己,她早已自洽想开。
目光在无形中相接,这一次,先一步避开的反而是裴或。他沉默着,将手掌拍在裴琦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半响,才开口道:“如今,为何不求了?”明蕴之笑了笑。
“阿……殿下知晓的,妾身落水以后寒气侵体,怕是日后难以有孕。倒也不是不求,是求不来罢了。”
她视线转过窗外,掀起一角车帘,语气自然又随意,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裴或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好似有什么重重的石头压了上去。她如今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静山瞧过以后,日日的脉案都会送到他的案前。
“是吗。”
裴或淡然一笑。
甚至不曾认真寻一个敷衍他的理由。
车中再度安静下来。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止了摇晃。裴琦睡得熟,明蕴之轻拍了拍没能叫醒,只好将她抱下去。
裴或在她抬起手的瞬间,便将裴琦抱了起来。他率先下车,一手捞着熟睡的小侄女,一手抬起,拉住明蕴之的手,扶她下车。
明蕴之一下来,便将手收了回去,拢入袖中。“多谢殿下。”
疏离且客气。
她才不去管裴或投来的目光,自顾自环顾四周,“这是……此处依傍着山腰建造了数座宫殿,放眼望去,连绵不绝,可见其巍峨。只是草木茂盛,从丛掩映,平添了几分苍凉。像是许久无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