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chapter44劝醉
白教堂并没有因为贫困而错过了欢笑的日子，或者说恰恰相反，难得的节日让这些蜷缩在伦敦的浓雾角落里的人们有了喘息的气口，他们的欢乐反而更加纯粹。
在东区见不到的东欧移民、异教徒、畸形人与残疾人，以及混血儿，都在享受这欢乐的一天一-尽管这个节日跟他们的宗教信仰甚至是相悖的。露天的空地里燃烧着火柴，在夏天，这些燃料远不如在冬天那么珍贵。熊熊燃烧的篝火或许会让伦敦城市史学研究者想起盖伊·福克斯炸毁议会大厦的企图，而人类学家则会联想到遥远的德鲁伊特人和撒克逊人的庆祝活动。衣衫褴褛的流浪歌手拿着五弦琴，在街头唱歌，他的同伴则出其不意地在路过的人们身后窜出来，举着空帽子，形成一个前后夹击的姿势，人们不得不从口袋里掏出几个便士。
伊莱莎好奇地观察了一下，大方给钱的人们穿着打扮都很落魄,她甚至看到几个东方面孔的黄种人，有一个黑人给的最多，足足有六便士。反而是穿得稍微体面一点的，竟然一个子儿也不给，就这么扭头走了。由于近年来取消了公开行刑，流浪歌手们没办法以死刑犯为噱头，把他们的生平罪过和临终遗言编写成歌谣，再向顾客售卖这些抄写着歌词的小传单了。他们抱着手摇风琴，吹着风笛，唱着忧郁的调子。黑皮肤的阿比西尼亚人拉着刺耳的小提琴，他的同伴是一个瘦小的女人，在街边大声叫卖着，只要六便士，她就可以为人歌唱一曲福音，把你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伊莱莎从手套里取出六便士，放到摊开的琴盒里，“我不需要福音歌曲，给我唱一首母亲的歌吧。”
小个子的黑人女歌手思考了一下，哼唱起一首轻柔的民谣，像是躺在摇篮里还没有记忆时听到的歌曲。
她的眼睛十分明亮，不知道是不是种族天赋，鬼使神差一般，伊莱莎差点又想掏出六便士递给对方。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腕：“小姐，我们今天不是来参加救世军的慈善活动的。”
噢，好吧。
街边的酒馆里不时爆发出欢笑声，还有在喧闹的音乐里跳着吉格舞的人群，燃烧的火焰似乎要把这里的一切阴霾都去掉，被生活压的面无表情的人也帮此难得的日子展颜一番。
伊莱莎很想混进去一起跳舞，在堆满木屑的地板上踢踏凌乱的舞步，这些人们虽然穿得远不如西区的居民体面，不得体地纵声高歌大笑，跳舞跳得歪歪拉扭挤作一团，却比舞会有意思多了。
福尔摩斯时刻盯着她，希望这个姑娘不要再犯蠢，通常来说，她的脑子还算清楚，但是被充沛的情绪感染了之后，她就会作出一些疯狂的举动。他们往堂区深处走去，一路上人声渐渐稀少，伊莱莎觉得这条路有点眼熟，直到他们走到白杨树济贫院的门口。
大门紧闭着，似乎里面的人们也去庆祝今晚的活动了，伊莱莎瞪着黄铜门锁，她还记得上次金吉尔修女信誓旦旦地说没有见过帕夫太太的样子。“帕夫太太在贝斯纳尔绿地的一家洗衣厂暂住，今天洗衣厂的工人们去庆祝节日了，安全起见，多丽丝女士把她送到了白杨树济贫院。”福尔摩斯向她解释。
伊莱莎抬眼看着他：“既然知道了帕夫太太就在这里，你们为什么不去见她？”
“这是金吉尔的地盘，她的客人不想见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伦敦警方表明了身份，而帕夫太太不想见他们，显而易见，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大义灭女，给多丽丝一个惨痛的教育。伊莱莎戴着手套的十指交握，“我需要一个承诺，关于多丽丝的，你明白吧？”
对方点点头，理解她的言下之意：“如果多丽丝女士愿意作为污点证人，并且协助警方抓获人口贩卖团伙的话，我们会申请不公开审理，并且减轻她的罪行，让她不必入狱。”
伊莱莎疑惑了：“既然你知道帕夫太太在顾虑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我想金吉尔修女不会这点消息都不让传达吧？”“因为以上只是我的个人承诺，"他看着女孩瞪大的双眼，每次她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就会这样做，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收住了笑意，“我没办法代表苏格兰场官方。”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背书？”
伊莱莎很想踢他一脚，“既然金吉尔修女都不愿意为你做担保，我凭什么去帮你当说客？”
隔着几个街道的距离，突然传来了枪声和尖叫。今晚他们会行动，伊莱莎猛地想了起来，要么提供名单帮警方追捕其他潜逃的罪犯，要么帮罪犯脱身一起逃掉，要么被警方逮捕，摆在多丽丝面前的就这几条路，没有多余的中立空间可以供她立足。街道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但与欢乐无关，对方显然也听到了，伊莱莎跟他对视一眼，点点头：“我明白了。”
今晚的月亮是金黄色的，白杨树济贫院的门口挂着一盏风灯，灯光是暖昧的昏黄。
由于对方比自己更高，伊莱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五官的轮廓感受他的神情，冷漠中带着一点笑意。
他在笑什么，是因为罪犯将要伏法了吗？
“去吧。”
他帮伊莱莎摁响了黄铜门铃。
来开门接引她的是一个小姑娘，不是她上次见到的那一个。伊莱莎跟同伴在中庭分开，她走向左翼的一排屋子，推开门，济贫院的看守员们，还有附近小商铺和寄宿屋的看门人正聚在一起喝酒。她想要去后面的房间，必须得穿过这群女人才行，一个醉醺醺的中年妇女站了起来，她的头上裹着头巾，身上系着围裙，端着敞口酒杯，向伊莱莎走了过来。
妇女笑嘻嘻地看着伊莱莎，舌头打颤地发问：漂亮的小姑娘，大好的日子，你怎么不去跳舞，反而出现在我们这个角落里呢？”伊莱莎放大了声音，语速刻意变缓，对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说：“我是来找金吉尔修女的。”
“啊……她丧气地摆摆手，硕大的身躯挡在了路上，“好吧，既然是去找她的，那就是要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