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薄薄的冰晶包裹,在呼啸的朔风里摇曳,发出一连串细碎的鸣咽。
镇国公府的马车辘辘前行,溅起些许雪霁,清音身披银灰鼠皮斗篷,静静地坐在车内,看着车帘缝隙间漏进的霜花,落在指尖,眨眼化为一滴冰冷的水浪“姑娘,可得小心寒气。"丹蔻坐在一旁,将暖炉往清音的膝上挪了挪。不多时,马车拐进玄武巷,一股冷冽的梅香悄然飘来。这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勾起了清音两年前在江宁府过冬的回忆。那时,江辞常常斜倚在徐家梅园的石案旁,手中捧着书卷,耐心地教她诵读。每到冻得不行的时候,她总会悄悄把双手藏进袖子里,就怕被他瞧见她手上泛起的青紫。
“姑娘,含颗香丸吧,城门口风大得很,别着了凉。“丹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织锦车帘又压紧了些,试图把寒风都挡在外面。然而,清音却仿若未闻,只是眼神专注地盯着帘隙外,那一排排疾驰而过的玄甲骑兵,思绪早已飘远。
待马车停在护城河畔的柳林处,天边才泛起一抹淡淡的蟹壳青色。“姑娘,到了,您脚下当心。"丹蔻手脚麻利地掀开车帘,刹那间,寒风裹挟着雪粒呼啸着灌了进来,把清音精心梳理的垂鬟分肖髻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随风飞舞,唯有鬓边那支海棠簪,稳稳地插在发间,纹丝不动。清音刚要伸手扶住丹蔻下车,未料到帘外忽然伸进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玄色织金的袖口下,虎口处一道淡红的疤痕映入眼帘。看到这疤痕的瞬间,清音的呼吸猛地一滞,手中绣着忍冬纹的绢帕,悄然从膝头滑落。
这道疤,是当年她不小心打翻药炉时,那人为护她而被烫伤留下的。车辕上的积雪,被来人踩得咯吱作响,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一眼便撞进了江辞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他身上的官服还沾着未化的雪,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城楼角上高悬的灯,在他肩头投下一片斑驳的光晕,明暗交错间,隐隐能看到远处官道上蜿蜒如龙的冬狩队伍。
“雪天路滑,换乘暖轿吧。"江辞喉结微动,嗓音裹着沙砾般的寒气,直直劈开车内弥漫的暖香,“西直门石桥结了暗冰,马车过去不安全。”丹蔻见状,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
清音望着面前那只熟悉的手有些失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江宁府的暮夏。有一回,她研墨时不慎打翻了砚台,慌乱之中,江辞就是这般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手腕,他虎口处的薄茧略着她的肌肤,让她的心尖忍不住发颤,那和悸动,青涩的令人不敢回忆。
“不敢劳烦大人。”
清音瞬间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错开指尖,转而扶着丹蔻的手,缓缓下了车。
雪花纷纷扬扬地扑在眼睫上,好似一层天然的帘幕,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眼底的慌乱和复杂情绪。
“映雪姐姐在哪里?"她仰头问道,声音被寒风吹得有些飘散。江辞垂手,慢慢把双手收进袖中,宽大的衣袖下,指节因用力而捏得泛白:“大部队卯时三刻才启程。”
他上前一步,衣襟间熟悉的沉香混着今晨新雪的清新气息,萦绕在清音鼻尖,“你可知道,孔四郎前日往兵部递了调职折子,要去北疆监军。”清音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了暖炉,镂空雕花的炉壁烫着她的掌心,却怎么也暖不了她骤然发冷的心囗。
原来,永昌伯府急着把婚期提前,是打着让新妇独守空房的主意。想到此处,她心里忽觉好笑,可抬眼望去时,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四公子忠君报国,自是好事,清音自当在府中侍奉翁姑,尽好本分。”“侍奉?”
江辞像是被这两个字触了逆鳞,伸手一把扣住她的腕子,力道大得惊人,清音手中的暖炉当哪一声,坠落在地,炭火溅了出来。丹蔻的惊呼声瞬间被呼啸的风雪淹没,江辞一步步逼近,额前的碎发随风拂动,轻扫过清音的眉骨,他双眼紧紧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甜水巷西跨院养着个琵琶女,上月太医院判去诊过脉。你猜孔家为何急着把婚期提到腊月?雪粒纷飞,在两人呼出的热气间瞬间蒸腾成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清音抬眸,直直撞进江辞眼底那簇跳跃的暗火。“江大人何时也染上了那些言官的习气,竟管起闺阁女子的姻缘来了?”她用力挣开江他的手,疾步退到丹蔻撑起的油纸伞下。伞面上的红梅娇艳似火,恰好将她此刻略显苍白的唇色映衬得有了几分血色,仿佛为她的清冷添了一抹倔强,“四公子体恤我体弱多病子嗣艰难,还特许陪嫁丫鬟开脸做姨娘,这般胸襟,满京城谁不赞他仁厚。”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平淡,好似在讲述旁人的故事,可眼底却藏着一抹自嘲。
“仁厚?"江辞冷哼一声,身体再次逼近,玄色大氅裹挟着冷冽的梅香,瞬间将清音笼罩在车辕一角,他的声音极低极轻,如同雪花悄然落在梅枝,带着厂分冷意,“你可知,孔文钦在城南置办了三进宅院。”清音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怎么?少师连我未来夫婿的房产都要过问么?"她抬头望向城楼,那里旌旗猎猎作响,“听说甜水巷那位玉娘擅弹《湘妃怨》,且再过不久就要临盆,自是应当换处宽敞的宅院将养。”她仰头的瞬间,发间的海棠簪堪堪擦过江辞的喉结,簪头垂珠晃动,仿若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惊碎了他眼底的平静,泛起万千惊涛骇浪。“你都知道。"江辞强压着怒火,玄狐裘大氅随着他前倾的动作,簌簌扫落堆积其上的积雪,“那为何还要嫁?”
“少师以何立场来问我?“清音身形不稳,倒退着撞上车辕,金丝楠木雕花格得后腰一阵生疼,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丹蔻见状,急忙上前要扶,却被江辞抬手挡了回去。“阿裤,我说过,我可以帮你。"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微喑哑,喉结在狐裘领口急促滚动,“只要你说”
“少师要如何帮我?"清音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出的白雾瞬间模糊了视线,“让我悔婚,然后呢?今日推了孔四,明日徐家再把我卖给李侍郎的痴儿?”
她猛然抬起头,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