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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最后真的闹得歇斯底里,不死不休,这个人可以说是兵兵自己,但从头开始论,他也逃不了干系。
小刘听得若有所思,倒是没有介意老人家的疑似托孤,只是又想起了适才在书房研读的《日出》里的陈白露。
何其相似。
“谢进还提到了你。”
“我?”刘伊妃指着自己的鼻子,光洁的眉头可爱地皱了皱,一脸惊奇。
“他说你像《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至情至性,劝我也做一回汤显祖,不要破坏这个读书人的美梦。”
此言何意?
亏得这一世的小刘也是恶补过戏曲和表演知识的,不然可能连谢安后人谢进的这句机锋都琢磨不清。
《牡丹亭》中的杜丽娘是什么样的角色形象?
官宦家庭出身,游园惊梦后与书生柳梦梅相爱,情郁成疾而终,后魂兮归来,与复生的书生结为夫妻,得偿所愿。
这个诞生于1598年的女性角色,是“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极端情感表达。
如果过兵兵像《日出》里的陈白露,那刘伊妃就是《牡丹亭》里的杜丽娘。
她是礼教叛逆者,游园时高呼“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无拘无束,自由活泼。
即便化作了鬼魂,也依然主动寻爱,颠覆了封建时代传统闺秀的形象。
这与主动跳出画框的小刘何其相似?
娱乐圈的诸多规则就是从业者的礼教囚笼,只不过起到的是“逼良为娼”的效果。
在这口大染缸里,能够清醒地走着自己的路,不畏沿途风雨的又有几人?
如果说杜丽娘在戏文里是冲破礼教的离魂,那刘伊妃在现实中就是撞碎行业潜规则的彗星。
谢进是东晋谢安第五十三代孙,家族世代承袭传统文化,父母两方均为浙省上虞、余姚的地方望族。
他知道自己非路宽的长辈、亲人,只是谨守立场地善意劝他,希望你珍惜这个杜丽娘,像汤显祖一样给她一个完满的结局。
不要叫这个凝结了中国文人“千年未变的爱情理想与生命困惑”的完美角色,零落成泥碾作尘。
导演也是艺术家,大体上也可以归属到文人的范畴中去,文人都有一个红袖添香的美梦。
谁不想有一个刘伊妃这样至情至性的红颜知己呢?
她既有杜丽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纯粹,又比戏文里的闺秀多了份鲜活的生命力,叫人能永远放心地把后背交出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年丧子,罹患恶疾,谢进是知道自己所剩的岁月无多的。
他无法阻止老伴徐大雯通知兵兵来魔都偶遇路宽,却不得不站在他的立场和善意的出发点上,对身后事做一些安排。
兵兵十六岁就到了恒通演艺学校,无论这些年对他的嘘寒问暖是真心还是逢迎,他总是有份师徒之谊、舐犊情深在。
于情于理,他要最后再帮衬一二,免得她最后走了前人的不归路。
但他又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干涉、破坏刘伊妃跟路宽这对情侣的感情。
因此,在请他未来伸一把援手之后,暗示了这段《牡丹亭》中的杜丽娘故事,借古喻今,又不会太过说教,引人反感。
这是一个老文人、老导演、老师长、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刘伊妃听得心生感慨,特别是今晚沉浸式地走过陈白露的人生历程后。
当然,谢进的赞赏也着实叫她欣喜,坐在洗衣机的腿上调侃:“同样是导演,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旋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凶神恶煞”地捏了捏男友的胡茬下巴:“你跟范兵兵有什么话要讲?还要到宾馆房里去讲?”
路老板微笑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刘伊妃秀眉微挑:“我猜到什么?”
“那你让杨蜜帮你代持华艺的股份做什么?”
房间里有过一瞬间的安静,小刘一脸讶异:“范兵兵告诉你的?”
“她倒是没告诉我,不过两年前华艺第一次配股,以杨蜜当时的身价、地位,还有一点都不明朗的局势,她能舍得掏出几百万买股份?”
“不是你这个富婆闺蜜遥控,可能吗?”
刘伊妃俏丽的脸颊禁不住笑出梨涡,有一种再也不用打哑谜的畅快感,更有自己能看透他意图的得意:“所以范兵兵也是帮你代持。”
“周讯也是吧?张继中是吗?”
“都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路宽一丝犹豫也无,眼也不眨地瞎话张口就来:“从你被华艺和周军针对,全网搞你的黑材料那天起。”
柏林影帝开始飙戏,一脸深沉地回忆起往事:“那天我推开门,看见十六岁的你坐在电脑前,看着天涯上自己的黑料,是那么的无助。”
他的喉结随着深呼吸上下滚动,指尖轻轻摩挲着女友的腕骨,像在抚摸易碎的骨瓷,声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
“你当时缩成小小一团,屏幕蓝光映在脸上。”
“就像。。。就像是没有写地址的信封,不知该往哪里去。”
洗衣机一边讲,左手却不动声色地顺着女友腰线游走,指尖在真丝睡裙的暗纹上打着圈,温热的手掌叫少女有些微微战栗。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为了找到打入敌人内部的机会,我不得已和兵。。。和范兵兵做了交易。”
“华艺、周军、宋诅德,现在后面两个已经查无此人了,就剩华艺了。”
他的语气带了些无奈,说得自己像因公捐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小刘才无奈跟大旦七进七出似的。
乍听这些过去几年的隐秘往事,配上他深邃情动的表演,外人大概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只是现在距离他这张帅脸不到十公分的“杜丽娘”是个内人。
是个从十四岁半就开始“看着他长大”的内人,对他的善恶两面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