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光明。 可听她的意思,并无半分多余的想法。 他心知肚明,纵然能将环儿带离无名宫,却无法许之名分。 皇后名存实亡,尚不能废;即使能废,祁帝也不能,亦不会立裴莹环为后。 天子有妻,位皇后;可他,秦相元,在多年前进京的那天,便再也没有了妻子,也不会再有妻子了。 早就成为死人的何止裴莹环一个,秦相元也死了,死在成为祁帝的那天,唯有此刻、在无名宫与裴莹环相处的夜晚,他才是活着的,才是秦相元,而非祁帝。 * 翌日天蒙蒙亮,秦相思犹在梦中,祁帝没有机会和她说上一句话,见她睡得香甜,不欲吵醒,便独自离开了。 他本打算早朝后让余忠良派人去无名宫一趟,请明月过来,如若她不愿,不必强求。 熟料早朝后,祁帝刚回到紫宸殿,一眼看见熟悉的背影,顿时喜不自胜。 “明月!”祁帝眼中晶亮,大步流星步入殿内,挥手命人退下,只留他与明月两个人。 二十多天未见,他实在牵挂,明知裴家不会亏待明月,祁帝仍悬着一颗心放不下来。 这世上,有谁能比他清楚明月的脾性,喜好呢;又有谁能像他这般将明月捧在心上,不愿她受到一丁点风雨。 昨晚在无名宫,盯着她的睡颜将近一夜,祁帝内心的满足远不如此时此刻。 “这么早过来,可用早膳了?明月想吃什么,朕命司膳房即刻就做。”祁帝难掩激动的心,他总以为明月还得几天方愿意与他说话,今日不请自来,他欢喜极了,俨然似小孩子,手足无措。 “不用了。明月前来只为一件事。”秦相思摇头拒绝,她匆匆地行完礼,错开几步微微侧着身子,直言了当地说,“听宫里人说,海棠殿前失仪,已叫皇——皇兄,打入大牢,听候差遣。” 祁帝闻言,期待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几十天没见,你就没别的话说与朕听?明月,你终于肯见朕,只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下人?” “海棠是我的人,要打要杀明月自己可以做主,无需劳烦皇兄,还请皇兄,将人还我吧。”秦相思回避道。 祁帝大失所望,他情愿秦相思是为了时无度或者裴家来紫宸殿,也不希望从明月口中听到一个奴才的名字。 何况这人背信弃义,与皇后蛇鼠一窝,又怕引火烧身,这才求告到祁帝的身前,和盘托出,只求保全一家人性命。 祁帝阖眼,忍痛地将内心翻滚的情绪压制下去,冷冷道:“她一个贱婢,胆敢对朕不敬,按罪当诛。” 说这话时祁帝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展示着不容置喙的态度。 到底是时府出来的奴婢,养不熟的白眼狼,无论平安还是明月皆于她有恩,她却为一己之私,联合皇后暗害明月。 若非她是明月的贴身宫女,若非近日祁帝与明月关系紧张,这个时候对她下手唯恐与明月再生嫌隙,只怕如今,海棠早就死无全尸了。 秦相思赫然转眸,似乎被他不近人情的模样惊吓,冷不防倒吸一口凉气。沉默几许,她苦笑道:“皇兄原来就是这样,发号施令。也对,您是天子,是东祁的皇帝,皇命为上,海棠不过是个宫女,皇兄想要她的命,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祁帝蹙眉,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明月,你想说什么?” “海棠尚且如此,何况裴家,以皇兄之尊,当年想要捏死裴家也不在话下吧。”秦相思哆嗦着唇瓣,眼尾染上一片红色,“我真傻,初闻此事只觉荒唐,心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世上哪有大族胆敢堂而皇之强取豪夺,为一己之私,抢他人之妻,金屋藏娇,不见天日。” 她一边控诉着第一次去裴府时,表哥亲口讲述的故事,一边声泪俱下:“原来,原来这个人就是皇兄。所以没人敢击鼓鸣冤,没有开封府敢主持公道,裴家更不敢对外声张,了。为什么,因为那个人是你,强抢民女的是你,东祁的天子,皇帝!” 当初面对裴翊,秦相思有多么得理直气壮;真相大白那天,她便有多么得惊骇、痛苦,绝望,惭愧。 原来,她竟是这样出生在这个世上的吗?也难怪,她会摇身一变,成为东祁长公主,毕竟天子夺人之妻,育有一女的消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秦相思的认知受到极大的冲击与毁灭,她眼里皇兄高大伟岸的模样,大厦倾颓般轰然倒塌。 外祖母曾说过,母亲最是心慈手软,当初祁帝放下身份地位来到江南,便将母亲拒人千里之外的心俘获了;后来回到东京,祁帝冷不冷仃与河东江氏联姻,母亲又是心软,主动离开,不欲让祁帝左右为难…… 次次心软,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以至于母亲新婚之日,祁帝径直将人掳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1】。那么皇兄你呢?你身为天子,可曾做到这些。”秦相思泪盈于睫,面对着五官与自己相似的男人,一国的天子,她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滴滴落下。 所以,要秦相思如何再似平常那样看待眼前的男人呢,何况这个人不是她的兄长,而是她的亲生父亲。 偏偏,是自出生起,便无微不至照顾她,疼爱她,也是秦相思从小到大,最最敬爱的亲长。 祁帝眉心拧得厉害,一股气闷在胸腔里难以自拔,他隐忍着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