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二人已身处山林之中。是曾经他们情定时那山间。
秋夜冷雨纷飞,树影沉郁。
少年时,他们曾在春夜的露水里穿越青葱山林,也曾有这满山的草木清香浮动。
目下,青影碧影因为夜、因为雨,已从青碧转入深黑,松、栎、栗、栾、山茱萸、荆条、苘麻、葛藤、胡枝子、野连翘,悉数散发出冷澈的草木腥气。莲花去国一千年,雨后闻腥犹带铁。
大约是咒语卸下,雨丝风片也淋到对面人身上。鬓边乱发墨黑,如蛇行般贴着他苍白的颊,有阴森莫名的美。
以示对她的尊重,他的剑,天启,也已现形。雪白衣袍被风雨卷起,一柄有分裂星月之力的寒锋握在他掌中。那锋刃甫一出鞘,剑光照耀,漫山夜雨寒亮一瞬。
乔慧握剑的手不禁紧了紧,真对上师兄,她心里也只有几成把握。要对付一个比自己强的对手,唯快不破。瞬息间,她的剑破开雨幕,剑光如月涌大江,横斩而出。
剑风激得泥水四溅。
她快,而他更快。谢非池似早有预料,天剑回护如屏,化解这一击。“师妹,"他声音浸在雨里,沉冷,“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从前见识过我的修为。”乔慧不答,她方才是虚出一剑诱他格挡,旋即已从剑下直视他双目一-趁他灵力汇于剑锋,一时不妨,她的目光施展一个催人晕眩的法术。原来她不忍心,她下不去手。出剑也不过是掩护这小小的把戏。他的眼脾睨下视,目中阴沉的波涛渐渐沉静,双指轻轻夹住她剑锋,又一推,已将重剑千钧之力卸去,将她连人带剑推离他半尺。
但剑仍在他指间,不动分毫。
“这般把戏也敢对我用?“那咒术落在他眼中,只漾起些许涟漪。半尺,她仍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仿佛仍是昔日在师门中过招、喂招、拆招。只肖一成力,她便可困囿在他怀中。
“师兄,你以为我们还在玉宸台比剑么?"乔慧却忽然翻转剑柄,星垂野剑光乍起,重剑倏然斜挑,震开他双指,旋即化作千重山影压下--这次是动了真格。
谢非池衣袂翻飞,霜刃向乔慧的长剑一迎,顷刻便将那如山灵力引向旁处,轰然巨响中,旁侧丛丛竹木应声削去一半。“如果我真的动手,你敌不过我。当日在与那叛徒邪修所创的幻境中,你见过……
倏然,他想起的是当日与她一起迎敌,她为他流下许多血。见他一时失神,乔慧心道,谢非池是全然不把与她的打斗放在心上,方连这等时刻也走神。但良机难逢,趁他未有反应,她再度运剑一一风卷雨飞,这次挡住她的并非他的剑。
竞是他的臂。
“你!"乔慧大惊,忙将剑收回。
但一道长长的血痕已从他臂上蜿蜒而开,血霖霖,几可见骨。“师妹你和我想法不同,如果你非要我给你一个说法,我只能如此。你刺了我一剑,能否消去心中些许怒气。“他眼中有阴沉、沉郁、郁结,越过雨幕,深深望着她,俄而,一切的一切,又复归平静。平静之下是无底洞般的漆暗。
如果她要怨恨他,他宁愿给她刺这么一剑。若他动手,她绝无赢他的可能,但他一时胜过她,来日又当如何。
她心心中有许许多多的事,连她的朋友,仿佛都比他重要。她心念转移,他顷刻便从那伶仃的位置中被推挤出去。与其真的走到水火不容的一步,无以回头,不如他出言激过她,她也出剑剐过他,不求前嫌尽释,只要前情冤孽,纠缠不清。
今日的纷争,就以他血流不止作结。
雨雾纷纷。
见她怔然不动,他上前一步,道:“难道要在雨中一直站着?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我…总之,眼下,我送你回去”
“师兄,这是你的苦肉计?“近在咫尺的距离,眼前的人却轻声道。满目丹红,乔慧脑中原混乱十分,但听雨声敲打,她心下已渐渐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