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依言寻个了矮凳坐了,见夫君吃了瘪,忙上前帮腔道:
“祖母,明心成亲您不在,已是遗憾,如今大妹妹和二妹妹也到了及笄的年纪,眼看就要嫁人,祖母也不愿意为她把把关,掌掌眼?”
乔氏这话说得巧妙,只提了她,而不是她们。
这回来明州,晏宁叫了晏敏,却还被她躲了过去,想来这祖孙情谊也是有限。
晏宁听着她说话,不由瞪大了眼睛,乔氏连忙向她使了眼色,这才醒悟,原来是诳祖母进京。这下她可来了精神,一屁股坐在祖母脚边的石凳上,可怜巴巴地瞧着老太太沟壑纵横的面庞,嘴巴一瘪,便带了些许哭腔。
“母亲都同我说了,这回叫我回京,就是给我寻婆家哩。难道祖母就想着这样把我打发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母亲心疼我,自会为我安排妥当,祖母定要将心好好放在肚子里。若是婆家人好,到时候我再回来看祖母,若是规矩太大”
瞧着晏老太太开始有几分紧张的神色,晏宁滴溜溜转着眼珠儿,遂趴到了晏老太太的身上,有些闷闷地道:
“反正祖母也不在乎我嫁什么样的人家儿,也不在意以后还同不同我见面,既然祖母舍得,孙女儿又有什么舍不得”
她一边说着,还真个将自己说得伤心了去,不由想着,母亲再好,可祖母年纪大了,若不然,这回就叫兄嫂独自回去,自己再陪祖母几年?
晏老太太怔怔然许久,陡然叹了口气,抚着她枕在自己腿上的一头青丝。
“你们也才来,怎么也要住上些日子,急什么?去不去京城,且容我想想。”
“诶,正该如此,祖母且想好了再说,莫要今天变个样儿,明天又一个样儿,白折腾我们。”晏宁喜笑颜开地坐直了身子,又一连声的唤刘妈妈快与自己将之前住着的屋子收拾起来好住。刘妈妈上前笑着说,自她走后,晏老太太每日里都要去她的房间坐上半个时辰,屋子也叫人天天打扫着,一如她在时一般模样。
晏宁欢喜地招呼二丫随她去房里玩儿,顺便带走了二丫鼻涕流了老长的弟弟。
晏老太太如何不知她先时假哭的把戏,此时亦是哭笑不得吩咐丫鬟将才摘的葡萄洗了给二小姐送到房间里待客。
乔氏一旁看着,也知道晏宁在明州老家该是多么受宠,若不是为着她有个好归宿,想来晏老太太断不肯叫她离了身边的。
虽说两人自小长到大,二丫还是头一回踏进晏宁的闺房里头。
原来都是晏宁穿着普通的细布衣裳去寻她们玩儿,下水里捉鱼,在泥坑里打滚儿,一起偷别人家的果子被大狼狗追一
便是她有时来找晏宁玩儿,也只在外头门房里等着她出来,从来没进过这高门大户的晏家宅院。一脚踏进高高的门槛,突然她又僵住,缓缓退了回去,跑进屋的晏宁又“啪嗒啪嗒”跑出来,问她怎么不进去。
二丫面上带着几分羞赧,低了头拿下巴在自己弟弟的头上摩挲了几回,小声道:“我们身上脏,别把你的屋子糟蹋了。”
晏宁眨巴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好一时说不出话,还是一旁穿着桃红色比甲的丫鬟笑着上去接过了二丫的弟弟,道:
“二丫姑娘,我叫人打了水给你洗手,再拿小玩意儿哄了你弟弟玩,你且同我家二小姐说话去,不消担心的。”
早有知机的丫鬟递了铜盆倒了水,二丫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去接了自己弟弟,却被晏宁抓住手一把按进盆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可见是许久不见,同我生分了。”
二丫连忙摇头,道自己没有,却不想被她嘻嘻哈哈甩了一脸的水珠儿,愣了半晌之后,“嗷”的一声便追着晏宁跑进了屋子。
抱着二丫弟弟的丫鬟笑着招呼兰心,“这位姐姐想来是在京中伺候二小姐的,我叫人收拾了我的屋子,倒还干净,姐姐先委屈几日住着。”
她一笑,脸上就浮现出小小的梨涡,声音柔和又带了几分娇俏,很是可亲。
只是怀里鼻涕流了老长的二丫弟弟身上实在太脏,兰心原本真心的笑容难免带了几分尴尬。丫鬟随口指了婆子带了兰心去后罩房,又同她打了招呼,“我去将这孩子身上擦洗干净,再过来同姐姐说话。”
说着,便向前院儿走去,转过月亮门,便不见了身影。
兰心问过带路的婆子,知道那丫鬟名叫春草,原是荒年里头逃难到这里,被自己父亲给卖到了晏家。“老太太心善呐,原哪里想着买人,不过是为着多活一口子人,顺便给二小姐找个玩伴罢了,没想到竞是个得用的,连刘妈妈都对春草姑娘夸个不停哩”
兰心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跟着婆子去了下人们的居处。
屋子里头,二丫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满脸的惊讶。
“早知道你住在这般富贵的地方儿,我哪里敢拉着你去玩泥?”二丫叹道。
晏宁听了哈哈大笑,“那是你还没瞧见我在京城住的地方呢,那么透亮的琉璃灯笼,恨不得天天供起来;还有那像霞雾一般的窗纱,咱们平日里做衣裳的料子都没这么好,她们日日嫌弃我是乡下来的没规矩她抓起盘子里头的青苹果,“嘎吱”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顺了嘴角流下来,她忙抽了帕子去擦。“哎,他们那些城里人,惯会瞧不上我们这些乡下人。”二丫叹道,自觉又跟晏宁之间生疏了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晏宁随手递了苹果给她,她接了过去,又偎到晏宁身边好奇问道:“你说你去京城寻婆家哩,寻到个什么样儿的?家里有钱吗?”
“呀,好不知羞的小妮子,才多大的年纪,便一口一个婆家,我看你是想寻婆家哩。”
晏宁嘻嘻笑着,在二丫背上拍了一巴掌,却见她没有打过来,反而面上泛起红晕,娇羞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