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呼啸而至的铁蹄下,化作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冰冷尸体。
她看见了兄长的身影,那个总爱笑着喊她小雪的少年,在血泊中,手中那杆长枪,被生生折断。
戏里的岳飞,豪情万丈,精忠报国。
戏外的北疆,只剩下了被风雪掩埋的,冻得发青的累累白骨。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
她没有去擦,任由那灼热的液体,在夜风中,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裴知寒始终站在她身侧。
他没有看戏。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在这位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脸上。
他看她眼中的滔天悲恸,看她紧紧抿起的唇,看她微微颤抖的肩。
他见过太多人。
在权势面前卑躬屈膝的权臣,在利益面前阿谀奉承的商贾,在生死面前哭天抢地的贩夫走卒。
可唯有眼前这个女子,一个养在深闺,传闻中病弱不堪的贵女,竟能为一场戏,为一个素昧平生的故事,为那遥远北疆的无名将士,流下如此干净而悲痛的眼泪。
她的那份赤诚,像一把火,烧穿了他心中所有的预设和防备。
苏枕雪不是寻常官宦女子,只会在冰天雪地的绝境里放声痛哭,只会在悲天悯人的结局里自怨自艾。
她会动容,会争取,会打破桎梏。
她不是依靠男人和父亲为她撑起一片天,站在他们身后用八千个意见自诩智囊的花瓶。
她身上散发出的是生生不息,是强大到让他正视的倔强。
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这双清澈得没有半分杂质的眼,骗不了人。
她只是那枚被家族拖累,被命运裹挟,最终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悯,混杂着深沉的遗憾,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她本不该是这个结局。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台下喝彩声经久不息。
苏枕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泪痕未干,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过的沙哑。
“好戏。”
“只可惜……”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垂下了眼睫。
可惜,忠臣良将,从来都只活在戏文里。
十二道金牌都不能倒戈的忠臣,如若是她呢?
苏枕雪没想过。
一方带着体温和淡淡龙涎香的丝帕,递到了她面前。
苏枕雪微怔,却没有推辞,接过来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
帕子的质地很软,像他的目光。
他又不担心他的帕子了。
“戏文,总归是给活人看的。”
裴知寒的声音低沉响起:“史书又何尝不是?不过是胜者手里的笔罢了。有时候,忠臣这两个字,比骂名更沉重。”
他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苏家那早已注定的,被栽赃嫁祸的命运。
苏枕雪抬眼,撞入他那片深邃如海的眼眸里。
她看见了怜惜,更看见了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有被理解的温暖,有被看穿的无措,更有对他身份的,愈发浓厚的探究。
“这天下事,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裴知寒的目光越过人潮,落在远处灯火阑珊处:“忠与奸,有时只在一念之间。更多的人,不过是被命运推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话,既是在说严家,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最近有一档子事,你帮帮我?”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股属于金戈铁马的沉凝,看似在询问,却没有给苏枕雪回答的时间。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泛黄的帛画。
在桌上铺开,竟是一幅军用舆图,详尽到连山间小径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上面的地名苏枕雪并不熟知,但总觉得这个舆图自己在哪儿见过。
他指尖轻点舆图,仿佛一位执掌乾坤的棋手,落下了第一颗子。
“此处名为洛天关天险,易守难攻。若在此处布防,辅以火油,敌人便是插翅也难飞。前锋营,绝不该放在此处。”
他的手指,落在一个被朱笔圈出的位置:“此地平坦,乃四战之地,补给线过长,一旦被断,便是死局。”
他的声音很轻,苏枕雪却听得十分认真。
她自小就对行军打仗颇为喜爱,如今看到战事,自然也跟着带入其中。
“军粮,更不该由京城直送前线。”
他的指尖移到一处标有活水标记的营地:“应在此处中转,开袋验粮。若有问题,当即焚毁,不至于让前锋营,连拉弓的力气都没有。”
他仰起头:“你觉得呢?”
苏枕雪缓缓点头,她没什么可以辩驳的。
他三言两语剖析得淋漓尽致。
这已不是纸上谈兵。
这是对战局了如指掌的复盘,是对人心险恶的洞察。
“若我是统帅,当在此处,在此处,再在此处,埋下三支奇兵。”
裴知寒的指尖在舆图上连点,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那是属于战场主宰者的光芒:“一子落天元,定北疆龙蛇。再一手指洛天关,可斩十万铁甲。”
他指点江山的样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更有魄力。
苏枕雪却笑了:“这里是为何?”
她指出的一处,是一个暗河流域:“若非是提前知道这里有敌袭,谁会在此处设下伏兵?若是你要打一场过去的仗,当然可以如此,但舆图之中,守军兵力不过三万,又要分兵四股,以守为攻,若是再打一次,也没有将领会有魄力在这里下注……”
她的话顿了顿,这一刻,苏枕雪忽然明白了。
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这是……北疆舆图?”
裴知寒没有接她的话,手指却仍旧轻点着暗河:“此处,事关成败。”
“这是……北疆最后一次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