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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山(二)(1 / 2)

第66章蓬莱山(二)

“堕落了啊,容台。"民部度支司的公廨里,审行笑眯眯地说,“一到年底就集中出差,想攒一笔程粮钱好过年么?”

哪里,哪里。

区区不才在下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有妻房无有手足,连宠物也没有一只,攒钱过年给谁看啊。

我是半点儿都不想在长安呆着,最好从今以后一年到头日日在外头。岁暮天寒,我疾鞭快马遍览江山。先去了趟松州视察大唐与吐蕃的互市,又去交州为大唐与林邑、真腊、骠国的自由贸易区剪彩,自此北上河东,往朔方道去,与回纥签约军马互市的战略合作协议。①今日我刚从薛延陀回来,行李都没放下便去民部报账。一脚刚踏入朱雀门,迎面走来魏侍中、杜荷和城阳公主的车撵,,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往皇城外去。怕什么来什么。我飞也似的将自己藏起来,偏偏大道宽阔,连最近的一棵树都有几丈远,只好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同僚挡在面前。好死不死,魏侍中一眼瞧见了我:

“薛容台!你抓着晋王做什么!没什么?没什么你为什么要躲在晋王后头!是不是有刺客!没有刺客?没有刺客你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欲哭无泪,我不想活了:“对不起晋王。”长安的冬天太冷,眼前人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狐皮大氅,兔毛耳衣,连幞头都是毛茸茸的,从头罩到尾,根本看不清脸,我都不明白魏侍中怎么发现这是晋王的。

晋王拨开貂帽,露出温柔的微笑:“没关系,薛郎中。”障车之中,我瞧不见城阳公主的模样。淡淡的声音穿过月影薄纱,仿佛两个最不相干的陌生人正在寒暄:“你回来啦。”嗯。

杜荷掀开帷幔的一角,上下打量我一眼:“你怎么总不在宫里?礼部那么忙么?″

忙,忙,忙点儿好啊。

我头晕眼花脑袋疼,只想尽早抽身,于是拱几下手便撒腿就跑。魏侍中更看不惯了,几乎跳下撵舆追着我骂,可惜他老怀孱弱,我一溜烟杀进民部的时候,听见城阳公主焦急的脚步声:

“太师,你说你追他干嘛呀?他是贞观五年弘文馆障碍赛跑一等…”“哪有这么不端庄的鸿胪!他出去怎么代表大唐的形象!咳咳咳!”审行埋头算账,忍不住嗤嗤地笑:“你实在没有优点了么?怎么还把这事儿显摆给人听。”

贱呗。

度支司好暖和啊,审行就是会生活,每到冬天都把屋里烧得热乎乎的。我瘫倒在他的坐榻上,耳听算筹哗啦啦地响,溪流水似的,心中感受到片刻安宁。“晋王很好认的,他身子不好,冬日里皇城中穿得最多的那个就是他。“审行摇摇我的肩膀,教我坐起来,端了一碗姜水给我喝,“薛延陀的事解决了?解决了。

我和夷男可汗把酒言欢一晚上,将和亲说得天花乱坠确有其事,盛情邀请他亲自去凉州迎接公主。

夷男心痒难耐,策马三日来到边境,遥遥见到光鲜亮丽的婚车,正要起行时却见到唐军旌旗猎猎,若隐若现地漂泊在丛林中。夷男大惊失色,以为自投罗网,不敢前来,调头便往回跑。②

其实哪有埋伏,我只向社尔和执失思力借来两百张旗帜,请当地百姓帮忙挥舞,假扮红旗招展而已。归根结底,这是一场心理战,夷男从前被大唐打怕了,真的会相信我们诱敌深入,这才不攻自破,再也不敢提和亲的事了。审行听得一愣一愣的,待我讲完夷男落荒而逃的情形,拍着大腿大声震叹:“四两拨千斤,成本又低,效果又好,你今年考功了不得。”嗳唷,真让人受不了,“什么呀,你就知道瞎鼓励人。”“真的厉害,又能揣摩人的心思,又能缜密地安排周旋,你是个成熟的鸿胪啦。"他说得诚恳,生怕我不信似的,“你自己不觉得?”“我不觉得,我觉得自己很差。”

他藐我一眼,道:“得了便宜卖乖,你可真是。”没有,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差。

年关将近,度支司宾客盈门,总有攒了一年的凭据,集中在年底报销的衙门过来加塞办事。审行忙得恨不能一个人分成两半,我在他的公廨里游手好闲,一会儿拿茶炉烤栗子吃,一会儿自告奋勇为他洗砚台,自己为自己找事情做。待送走最后一位报账的同僚,审行拿来江南道才送给右仆射的阳羡,与我煮水烹茶。

“高大哥。”

“你撞鬼了?”

“审行。”

真是撞鬼了,我竞然很紧张,“我想调去安西都护府,不在礼部做事了。”话音未落我便揪起心肠,原来入仕这么久,我对同窗的老大哥仍然有一种雏鸟对老年鸟的敬畏心,“你、你觉得好么?”

审行分茶的手顿住了,“为什么?”

“呃,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

他不等我说完,“容台,人不能急功近利啊,你不能听人家说戍边提拔得快,你就戍边去。戍边提拔快的都是武将,你是武将么?”我不是,我是个没用的文官。

我低着头说:"好的,知道了。”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

“没什么。我我我是觉得咱们不和薛薛延陀和亲,他们也许会不安分。如果我去安西都护府,或许会有立功的机会……审行再次打断了我,“江夏王欺负你么?”“没有啊。”

“你和逖之有矛盾?”

“怎么可能。”

于是他不再问,只教我吃茶。我倏忽间产生一种吞吞吐吐的歉意,他出于默契而认为我有难言之隐,我却当真不能和他说出自己的心事。茶炉静默地燃烧,瑞炭噼噼啪啪冒着火星。度支司的檐外有一棵隋文帝时期的老杨树,枝杈有人的腰那么粗,当当正正横亘在窗下。一阵寒风鸣咽着飘过,杨树枝上歇脚的雀儿飞走了,留下淡薄的初雪。手里的茶盅温热,热气慢腾腾扑在我的脸上,使人不再那样冷。审行吃了一半便撂在手边,伏案为我整理这些日子的程粮,嘱咐些诸如"在牧马监换马不划算,最好在官驿换"的琐碎细节。

我侧首睨他,恍惚间又回到读书的童真时光。他作为最年长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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