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学办公室的教案与带墨的指尖
某县城向阳中学的清晨总飘着粉笔灰与早餐摊油条的混合味道，我守在文具店柜台后，看赵伟穿着浅蓝色衬衫忙碌。他的袖口沾着淡白色粉笔灰，是昨天板书《岳阳楼记》时蹭的；领口系着深灰色领带，边缘被反复拉扯得有些松散；胸前别着&nbp;“优秀班主任”&nbp;旧徽章，是&nbp;5&nbp;年前评的，徽章表面已有些氧化；左手托着语文教案，封皮印着&nbp;“向阳中学”&nbp;的红色字样，内页夹着两张便签&nbp;——&nbp;一张是校长李建军写的&nbp;“周三前交初二（3）班升学率提升方案，重点盯&nbp;3&nbp;名差生”，另一张是书记张援疆写的&nbp;“周五前备完‘援疆故事’德育课教案，需加入学生互动环节”；右手握着红笔，正批改学生作文&nbp;——&nbp;指尖因长期握笔、翻课本泛着厚茧，指缝里藏着点红墨水，连指甲盖都被染成了淡红色，是刚批改完作文本蹭的。
他的办公桌角落永远摆着三样东西泡着浓茶的保温杯，杯身贴着女儿画的&nbp;“爸爸加油”&nbp;简笔画，画里的小女孩举着满分试卷，杯盖缠着圈透明胶带防漏，是长期熬夜备课、焦虑失眠用来提神的，他说&nbp;“喝口浓茶，能撑到晚自习结束”；记满&nbp;“任务清单”&nbp;的黄色笔记本，封面用透明胶带粘补过，某页用铅笔写着&nbp;“周一给校长交升学率提升方案；周二帮书记组织‘援疆主题班会’；周三批改单元测试卷（重点盯李明、王芳、张强三名差生）”“提醒妻子女儿周四&nbp;17&nbp;点舞蹈课，别忘接，她上周就闹着要你陪”；还有本女儿的拼音作业本，放在教案旁，作业本上有几处红色批改痕迹，是他昨晚熬夜间隙帮女儿检查的，某页写着&nbp;“爸爸，我想你陪我读拼音”。课间休息时，他会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眉头紧锁，手里还攥着没改完的作文本，眼睛却盯着办公室门口&nbp;——&nbp;怕校长或书记突然进来布置新任务，也怕学生来找他问问题，他说&nbp;“教书要对得起学生，可校长和书记的安排也不能推，家里&nbp;2800&nbp;元房贷、女儿&nbp;800&nbp;元兴趣班费用，都靠这份工作撑着”。
上周周五，我送文具到学校办公室时，撞见他对着两份文件红着眼。浅蓝色衬衫的袖口被墨水染黑，他手里攥着校长的&nbp;“升学率冲刺计划”，上面写着&nbp;“周末加课两天，重点讲解文言文阅读与作文技巧”，还有书记的&nbp;“援疆德育研学方案”，要求&nbp;“周日带学生去本地纪念馆参观，开展‘民族团结’主题活动”，两份文件的时间完全冲突；手机屏幕亮着妻子发来的消息“女儿发烧到&nbp;385，我今晚夜班，你能不能早点回家带她去医院？”&nbp;而他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校长拍着他的肩膀说&nbp;“赵伟，你班是重点班，必须带头加课，不然升学率掉了，家长要去教育局闹，我这校长也难做”，转头书记又把他叫到德育处“赵老师，研学是援疆项目重点，你带的班凝聚力强，学生发言积极，必须参加，我已经报给上级了”。
他对着空办公室叹气，拿起手机想跟妻子解释，却先收到女儿发来的语音“爸爸，我头疼，想你陪我去医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nbp;声音带着哭腔，他赶紧用手背擦眼泪，先给校长回消息&nbp;“李校长，我周末加课，保证把三名差生的成绩提上来”，又给书记回&nbp;“张书记，研学我来组织，保证按时参加，您放心”。挂了消息，他才发现自己只能周末两天连轴转&nbp;——&nbp;周六上午&nbp;8&nbp;点到&nbp;12&nbp;点加课，下午赶回家带女儿去医院，周日凌晨&nbp;5&nbp;点起床准备研学物料，9&nbp;点带学生去纪念馆，下午&nbp;4&nbp;点结束后还要批改加课的作业。后来才知道，他周六加课到下午&nbp;1&nbp;点，没顾上吃午饭就往家跑，带女儿看完病已经是傍晚&nbp;6&nbp;点，周日带研学的时候，他全程强撑着，脸色苍白，回到家倒头就睡，妻子偷偷给他贴了片退烧贴&nbp;——&nbp;他也累得发烧了，却还惦记着没改完的作业。
帮他搬作业本时，我见过他在走廊偷偷改表格。他背对着同事，手里拿着班级成绩表，校长要求把李明、王芳、张强三名差生的单元测试分数&nbp;“适当调整”，从&nbp;58&nbp;分、56&nbp;分、59&nbp;分改成&nbp;62&nbp;分、60&nbp;分、61&nbp;分，显得加课有效果；书记要求在成绩表后附&nbp;“学生德育表现”，突出素质教育成果，他用铅笔反复涂改分数，又在空白处补写&nbp;“李明参加援疆班会发言积极，王芳主动帮同学整理研学资料，张强在方阵排练中表现认真”，笔尖都快戳破纸。刚改完，校长就路过“赵伟，分数统计好了吗？要真实，别搞那些虚的，家长要看真实成绩”；没过多久，书记又过来“赵老师，德育表现要写详细点，这是援疆考核的重点，上级要看”，他只能点头&nbp;“好的，您放心”，转身把表格藏进教案，怕被同事看见议论&nbp;“两边讨好，想评职称”。他的办公桌抽屉里，藏着本没拆封的《教育心理学》，是他去年网购的，想学习怎么平衡教学与行政任务，却没时间看；浅蓝色衬衫内袋里，永远装着女儿的退烧药，药盒上写着&nbp;“体温超过&nbp;385服用”，怕女儿在学校发烧，也怕自己累倒，随时备用。
扫办公室走廊时，我捡过他扔掉的茶叶包，上面用马克笔写着&nbp;“周末任务周六加课（8-12&nbp;点）、周日研学（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