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箬怎么都没想到,能在进入内门的第二天,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以这样的方式遇见谢云朝。
少年低着脑袋走在蜿蜒的小路上,额前垂下的两缕黑发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晃动。他一步步走的极稳,仿佛身后厚重的剑匣和上面捆着的木柴没有一丝重量。
今日的谢云朝看上去顺眼了不少,兴许是那颗丹药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人靠衣装,换了一身新弟子服的缘故。
因为爱惜,少年两肩被麻绳摩擦的地方垫着两块粗糙的碎布,从干涸的血迹和破旧程度来看,多半是从昨日他穿的那件破烂血衣上撕下来的。
容箬一时间有些恍惚,她看着那道人影由远及近,然后也不知怎么的,身体比脑子动的快了一步,竟“唰”地一下蹿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树干上。
而等到她轻飘飘隐藏在绿荫之中,悄咪咪地顺着叶与叶的缝隙向下偷瞄的时候,容箬突意识到了两件事。
第一…自己最近似乎一直在上树。
第二。
她现在到底为什么上树。
容箬的脸不自觉黑了下来。
不就是偶遇一个谢云朝吗?
先不说大家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现在天源峰好歹也算她的地盘,怎么搞的好像她跟个偷溜进来还见不得人的不法之徒似的。
容箬不禁打量起四周:自己晃悠的这条路平坦至极,远远望了一圈也就这么一棵歪脖子老树。偏偏这条路又长的讨厌,以谢云朝的速度,她极有可能要在树上猫上半柱香才能等他彻底走远。
容箬完全不想责怪自己,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背锅对象,这下子是真被自己气笑了。
她扒拉开树叶悄悄向下看,少年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中,只能依稀看清表情。
“怎么感觉苦大仇深的…”
嗯?
他耳朵上是不是有颗痣啊。
容箬摩挲着下巴,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观察谢云朝的好机会。
初见的时候尴尬到不想细看,第二次则是血刺呼啦到看不清楚。上次就是昨天,爬楼梯爬的她一肚子气,更没功夫去观察别人了。
不过为什么每次见到谢云朝的时候,都感觉这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凄惨感啊。
外门弟子帮着宗门做活挣取贴补的事并不稀奇,但在杂役弟子极多的情况下,那也是少数。这人都进内门了,为什么还在做这些粗活?
且内门弟子的修为多在筑基左右,为了修炼更是不沾凡间食物,炼丹的话,也没听说谁家的炼丹炉烧的是柴火啊。
那是单纯被欺负了?
等等。
自己早上吃的包子是哪儿来的?
…这不会是给她小厨房背的柴火吧。
容箬眉头微蹙,视线也有了一瞬间的飘忽,然而就是这一个飘忽,让她看见谢云朝缓缓朝着自己的方向抬起了脸。
两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
再一次。
谢云朝望着容箬。
容箬也望着谢云朝。
“……”
被。
发现。
了。
少女的心中划过无数条呐喊,脸皮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也和那天一样,尴尬的了。
你不是修为很差吗,不是区区练气四、还是五阶吗,不是呆头小子吗,怎么?这么敏锐的吗!
容箬咬牙切齿,却只能故作无事发生般从树上一跃而下,故意借着怀抱双刀空不开手为由,十分刻意地用抬下巴的方式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
她几乎要用鼻孔看人。
谢云朝的视线跟着容箬的动作从空中的某点一路落到低处,少年的脸色看上去还是那样苍白,但比起昨日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看着容箬,又越过她看了看歪脖子老树,末了又返回来看她。一来一回的,容箬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容箬本能性的觉得这件事情不太简单。
她缓缓回头,发现在自己蹲过的树枝前方,歪歪扭扭地挂了一颗不那么大,不那么圆的,红苹果。
她又转回来,发现谢云朝看了一眼苹果,又回看了一眼她,眸子闪动了一下。
“……”
受死吧谢云朝。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迁怒,但还有一个词叫做无能狂怒,容箬就正处在这个状态里。少女蜡黄的脸上本不太显色,此刻却变得好像一颗烤红薯,还是烤焦的那种,紫里还带着点黑红。
容箬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谢云朝则飞速扫过她全身上下,视线滑过了那两朵黄色小花。
“是你。”少年的声音淡淡的,也和以前听到过的一样不带一丝波澜,可他那万年不变的死鱼眼中却出现了并不明显的波动。
那波动太小,容箬没看见,此时就算是看见了,也多半会误解成另外一层意思。
但…
“多谢。”谢云朝道。
“……”容箬一僵,收回下巴。
“…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哼哼唧唧,反手用长刀打下了树上唯一一颗苹果,在谢云朝的注视下塞进嘴里啃了起来。
“脆脆的,蛮好吃。”
假的,呸,酸死了!
容箬故作姿态,假装自己只是为了这苹果来的,随意问道:“怎么,背着柴火干什么,遇到困难了?”
虽然估计谢云朝什么都不会说,但容箬还是抱有一丝期待。想着他要是说出什么‘内门的日子并不好过’之类的话,她也可以趁机站出来好好安抚一下他。
什么?要是他要钱,要积分,要资源怎么办?
统统滴没有。
谁规定了一定要送礼,她也是穷的叮当响嘞,总不能用师父给自己的东西去接济他吧。况且想要和天道之子打好关系,稍微提供一些情绪价值也是一种方法嘛。
容箬悄悄在心底比了个耶,默默等待着谢云朝的回答。
少年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