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的话掷地有声,像一颗定心丸,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质疑。
“小陈,你跟我来!”李卫国不再理会众人,拉着陈明就往车间办公室走。
“李师傅,我们这是去?”陈明问道。
“去找厂长!”李卫国脚步生风,语气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这么大的技术革新,必须马上向领导汇报!这事要是成了,你就是咱们厂的大功臣!”
陈明心中了然,这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节省百分之十五的合金钢,在这个年代,足以惊动部里。
他被李卫国拉着,快步穿过喧闹的车间。
工人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
“那不是技术科的小陈吗?怎么被李师傅拉着跑?”
“听说是把测绘组的图纸给否了,自己画了张新的。”
“真的假的?他才来多久啊?”
“谁知道呢,不过你看王大学生那脸黑的,八成是真的。
议论声中,两人已经来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
李卫国连门都没敲,一把推开,对着里面正在埋头看文件的一个中年人喊道:“厂长!大喜事!”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于陈明来说,像是经历了一场风暴。
厂长赵兴国,一个从战场上转业下来的干部,起初也是满脸怀疑。
但在李卫国的力保和陈明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的解释下,他的态度从怀疑转为惊奇,又从惊奇变为狂喜。
当场拍板,成立以陈明为技术核心,李卫国为总负责的“曲轴技术攻关小组”,特批最好的材料,最好的设备,全力支持新图纸的试制工作!
消息传出,整个汽车研究制造厂都轰动了。
一个刚来不久的青年技术员,推翻了整个测绘组的工作成果,还要搞什么技术革新,节省百分之十五的钢材?
这在许多人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时间,敬佩、质疑、嫉妒、看热闹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陈明身上。
陈明对此却毫不在意,他一头扎进了工作中。
有了厂里的全力支持,他如鱼得水。
他不仅仅是画出了一张图纸,更是亲自下到车间,指导工人如何改进工装夹具,如何调整机床的走刀参数,如何控制关键部位的加工精度。
他所展现出的知识和经验,完全超出了一个二十三岁青年应有的范畴,让李卫国和一众老师傅们越发心悦诚服。
然而,当曲轴的毛坯件按照新工艺初步成型后,一个新的难题,又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天下午,攻关小组的成员围在工作台前,气氛有些凝重。
“小陈同志,曲轴的事情进展顺利,但底盘那边,又卡住了。”李卫国皱着眉头,指着另一套图纸
那是嘎斯51的底盘悬挂系统图纸。
“问题出在哪?”陈明问道。
“钢板弹簧。”李卫国拿起一根从样车上拆下来的钢板弹簧,它呈现出优美的弧线,充满了韧性。
“我们分析了这东西的材料,是一种含硅和锰的特殊弹簧钢。咱们厂里,没有。我问了上级单位,整个华夏,现在也生产不了这种钢材。”
李卫国的语气很沉重:“没有合格的钢板弹簧,车造出来就是个空壳子,拉不了重载,过个坑都可能趴窝。”
周围一片寂静。
这又是一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绝境。
发动机是汽车的心脏,那悬挂系统就是汽车的筋骨。筋骨不强,心脏再好也白搭。
王浩也在场,他虽然在曲轴事件上吃了瘪,但作为技术科的一员,还是被叫了过来。
此刻他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我就说,仿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家苏联用的是什么材料,我们用的是什么材料?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你闭嘴!”李卫国瞪了他一眼,“说风凉话谁不会?有本事你拿出解决办法来!”
王浩脖子一缩,嘟囔道:“我哪有办法,这得找上面去申请进口……”
“进口?”李卫国冷笑一声,“一吨弹簧钢的外汇,够我们全厂工人吃多久的饭?要是事事都靠进口,我们还成立这个汽车厂干什么?”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陈明。
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了大家的主心骨。
陈明一直在摩挲着那根拆下来的钢板弹簧,感受着它的弹性和结构,脑海中,无数关于材料力学和热处理的知识在飞速运转。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
“李师傅,或许,我们不需要进口那种特殊的弹簧钢。”
“什么意思?”李卫国精神一振。
“我们可以用现有的普通碳素钢,来造出性能相近的钢板弹簧。”陈明语出惊人。
“不可能!”王浩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陈明同志,你又在说胡话了!普通碳钢又脆又硬,哪来的弹性?做成弹簧,车一开就得断成几截!这是要出人命的!”
“是啊,小陈,”一个老师傅也担忧地说道,“碳钢和弹簧钢,那是两码事,性能差远了。”
陈明没有理会他们的质疑,而是看向李卫国,认真地问道:“李师傅,你相信我吗?”
李卫国看着陈明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睛,想起了那张堪称艺术品的曲轴图纸,想起了他讲解“应力集中”时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重重地点头:“小陈,你说,我们听!只要有道理,我们就跟你干!”
“好!”陈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又是一次对整个时代工业认知的挑战。
“王浩同志说得对,普通碳素钢,如果按照常规方法处理,确实又脆又硬,不适合做弹簧。”
他话锋一转,拿起铅笔,在纸上迅速勾勒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