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卷起靶场上的尘土,带着一股硝烟和冷铁的味道。
陈明和林雪的身影消失在下山的小路尽头。
被留下的几人,像一尊尊被风雨侵蚀的石像,在原地僵立着。
王大锤的大手,还插在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里。
李卫国脚下的烟头,已经堆了三四个。
赵兴国和孙教授相视无言,空气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突然。
“噌!”
王大锤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老王!你干什么去!”
李卫国心里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以为王大锤这暴脾气受不了这个气,要下山去找陈明拼命。
“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王大锤回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李卫国。
“松开!”
“你要干什么!”
王大锤猛地一甩胳膊,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李卫国甩开半步。
他没有冲下山,而是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你!”
李卫国又急又气,稳住身形就要再追。
“写检讨去!”
王大锤头也不回地一声怒吼,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不把那两千字的王八羔子给写完,明天还怎么开工!”
“还怎么有脸去见那小子!”
他的背影,没有半分妥协,却充满了无尽的憋屈和一股被点燃的、不服输的狠劲。
李卫国愣在了原地。
刘师傅也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看着王大锤离去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渐渐重新聚焦起一点光。
他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在了王大锤的身后。
孙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灰白的天光。
他看着那两个背影,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冰冷的弹孔,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释然,有感慨,也有一丝苦笑。
他转身对赵兴国说。
“赵厂长,我也去写检讨了。”
说完,他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李卫国看着空空荡荡的靶场,只剩下自己和赵兴国两个人。
李卫国捡起地上那块被打穿的钢板,手指在光滑的弹孔上摩挲着,脸上火辣辣的。
是啊。
那小子说的没错。
自己的腰杆,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
“作战指挥室”里,灯火通明。
陈明没有回宿舍,他站在那张巨大的绘图桌前,手里拿着铅笔,正在一张新的图纸上飞快地计算和勾画。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怒气,只有一种投入工作后的、极致的冷静。
林雪在一旁,小心地帮他研磨着炭笔,房间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第一层‘玻璃钢’的厚度,要从五毫米增加到八毫米。”
陈明头也不抬地说道。
“厚度增加,意味着淬火时内外温差更大,开裂的风险也更高。”
林雪轻声提醒,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所以,不能再用单纯的水淬。”
陈明在纸上写下一个化学式:NaCl。
“在水里加百分之十的盐,提高冷却液的冷却能力,让它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降温,不给裂纹扩展的机会。”
“盐水淬……”
林雪的笔尖一顿,又一个闻所未闻的名词,从这个年轻的总工程师口中说了出来。
“还有。”
陈明又画了两条线,将原本的三层结构,变成了四层。
“在两层‘玻璃钢’之间,我们再加一层薄薄的、只有两毫米的软钢。”
“为什么?”
林雪不解地问。
“缓冲。”
陈明解释道。
“第一层破碎后,会产生无数细小的、高速飞溅的碎片,这些碎片本身也带有巨大的能量,会冲击第二层‘玻璃钢’。”
“这层软钢,就像拳击手套里的海绵,它的作用,就是吸收掉这些内部冲击,保护第二层主硬化层的完整性,让它能以最佳的状态,去迎接弹头的本体。”
林雪的眼睛越来越亮,她感觉自己正在参与一项前所未有的、精妙绝伦的创造。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堆砌,这是在用物理规律和材料特性,编织一张捕获死亡的罗网。
“陈总工,你……”
她看着陈明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道。
“你好像……一点都不为下午的失败感到沮丧。”
陈明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林雪那双清澈的、充满了好奇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我曾经在一个项目里,连续失败了九十六次。”
林雪的呼吸一滞。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所有努力白费了。”
“每一次失败,团队里都有人崩溃,有人退出,有人甚至想从楼上跳下去。”
陈明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在失败,我们只是在用排除法,寻找那条唯一正确的路。”
“九十七次,我们成功了。”
他看着林雪,眼神深邃。
“所以,今天的这点小场面,对我来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林雪的心,被这平静的话语,搅起了滔天巨浪。
……
夜色更深了。
已经熄了灯的食堂里,却亮起了几盏昏黄的灯泡。
王大锤、李卫国、刘师傅、孙教授,几个人各占一张桌子,面前都铺着一张稿纸,手里,都攥着一支笔。
这比让他们去抡一天大锤,去车一天零件,还要难受。
“啊,烦死我了!”
王大锤把手里的铅笔“啪”地一声掰成了两截,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