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塔。
大型滚珠座圈。
十字重型加强梁。
这三个词,像三座大山,压在李卫国和王大锤的心头,让他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这不是造车。”
李卫国看着图纸上那个直径超过一米五的巨大座圈,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这是在车上,建一座能移动的重型机床。”
他这辈子都在和精度打交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加工出这样一个巨大、平整且带有精密滚珠轨道的圆环,需要什么样的设备,什么样的工艺。
他们厂里,没有。
整个华夏,恐怕都找不出一台能胜任的机床。
“机床可以造,或者,我们可以用更笨的办法,用几十个小零件拼接,再用研磨的方式去找平。”
王大锤的声音瓮声瓮气,他盯着那个十字加强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但这玩意儿,这个十字梁,整体锻造?陈总工,咱们厂里最大的锻压机才多少吨?这东西,怕不是得拿一座山来当锤子,才能把它砸出来!”
他的话,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再次坠入冰窟。
是啊。
图纸是完美的,但实现图纸的工具,在哪里?
“所以,我才说,那只是第一步。”
陈明的声音,再次平静地响起。
他拿起另一支蓝色的铅笔,看着那群已经陷入绝望的众人,缓缓说道。
“炮塔和加强梁,只是解决了‘力’的传递问题,让后坐力能均匀地‘趴’在车身上。”
“但你们想过没有,这股力,它本身有多大?”
他看向孙教授。
孙教授立刻回答:“峰值冲击,不会低于十五吨,作用时间,零点零几秒。”
“对。”
陈明点头。
“这个力,就算被均匀地分散开,它依然是十五吨。它会像一场剧烈的地震,瞬间传遍整个车体。”
“我们的悬挂,我们的发动机支架,我们的变速箱连接盘……这些东西,它们扛得住一次,扛得住十次,能扛得住一百次吗?”
“每一次开炮,都是对它们寿命的一次暴力透支。”
“开上几十炮,这辆车就算不散架,内部也全是暗伤,成了一堆废铁。”
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再次剖开了一个更深,更致命的伤口。
众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们只想着怎么把炮装上去,却忘了,装上去之后,每一次开火,都是一次自杀式的攻击。
“那……那怎么办?”
李卫国彻底没辙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陈明没有直接回答。
他用蓝色的铅笔,在那个巨大的炮塔座圈和十字加强梁之间,画上了一个新的、结构更加复杂的装置。
“我们再给它加一道保险。”
“在后坐力传递到车体之前,我们先用一个东西,把这股力,变得‘温柔’一点。”
他指着图纸上那个新画的结构。
“这个东西,就是我们的第二套悬挂系统。”
“第二套……悬挂?”
王大锤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辆车已经有了一套神仙一样的扭杆弹簧悬挂了,还要再来一套?给谁用?给炮用?
“没错,就是给炮用的悬挂。”
陈明在图纸上,画出了那个装置的截面图。
“它由两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是主缓冲器。”
他画出一个类似巨大针筒的结构。
“这是一个液压缓冲缸。里面充满了特制的、高黏度的液压油。当火炮的后坐力通过炮塔传递过来时,会首先推动这个活塞。”
“十几吨的力,想要在瞬间推动活塞,在近乎于固体的液压油里移动,它的能量,会在这个过程中,被极大地吸收和转化成热能。”
“这就好比一记重拳,我们不跟它硬碰硬,我们先让它打在一块巨大的、吸满水的海绵上。把最尖锐、最暴烈的那个力道,给它‘闷’掉。”
“液……液压?”
李卫国的嘴唇都在哆嗦。
这个词,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魔鬼的代名词。
他们厂里不是没有液压设备,那几台老旧的锻压机就是。但那都是低压的,慢速的。像陈明图纸上画的这种,要承受十几吨瞬间冲击的高压液压缸,光是那个活塞和缸壁之间的密封圈,要用什么材料,怎么加工,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一个密封不严,漏了油,这就是个废铁筒子。
陈明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画着。
“光有液压缓冲还不够,它只能吸收掉峰值的冲击。剩下的力,还需要第二部分来解决。”
他在液压缸的旁边,又画了几根粗壮的、并联在一起的巨型弹簧。
“这就是副缓冲器,弹簧组。”
“当液压缸把最暴烈的力吸收掉之后,剩下的、相对‘温柔’的力,就会被这几根弹簧接住。”
“弹簧,会把这股力,再进一步地分解、延长。”
“最终,传递到我们车体上的,不再是一记十几吨的重锤。”
“而是一个几百公斤的大胖子,温柔地,靠了我们一下。”
陈明放下笔,看着那张已经被红蓝两色线条彻底填满的图纸。
“液压,负责吸收冲击的‘峰’。”
“弹簧,负责缓冲能量的‘谷’。”
“炮塔和加强梁,负责传递最后剩下的‘力’。”
“这三者结合,才是我们‘铁砧’项目,真正的完全体。”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群已经彻底石化的人。
王大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图纸上那个又是油又是弹簧的复杂玩意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下午被那个“铁栅栏”砸开一道裂缝后,现在,被陈明这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