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指挥室里,空气像是被张铁山那几句话抽成了真空,凝固得让人窒息。
“我明白了。”
陈明缓缓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他走到那张巨大的“铁砧-1B”总图前,拿起一支黑色的铅笔,看着张铁山。
“你说的对,我忽略了最致命的问题。”
他的坦诚,让张铁山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动容。他本以为,自己这番近乎于全盘否定的“挑刺”,会激怒这位年轻的天才。
“陈总工,你……”
“张铁山同志,我想知道,现在,你们在战场上,是怎么协同的?”陈明打断了他,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快,只有一种外科医生在解剖病灶前的极致冷静和专注。
张铁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那些浸透了鲜血和硝烟的画面。
“协同?”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们没有协同。”
“靠吼,靠手势,靠旗语,靠通讯兵两条腿跑。”
“车长在炮塔上,挥着小旗子,告诉后面的车,跟我冲。可天知道他挥的是冲锋还是撤退,隔着一百米,烟熏火燎的,谁看得清?”
“步兵发现了敌人的暗堡,想让我们敲掉。他得先找自己的班长,班长再找排长,排长再派通讯兵,冒着枪林弹雨,跑到我们车旁边,用手砸我们的钢板,等我们的人打开舱盖探出头,黄花菜都凉了。”
“有时候,一个最简单的指令,‘向左前方一百米,机枪火力点’,等传到我耳朵里,可能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三分钟,”张铁山伸出三根手指,声音变得冰冷,“足够我们那片阵地上的步兵兄弟,死上一半。”
陈明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里的铅笔,在那张完美的图纸上,重重地,划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叉。
驾驶舱的布局,划掉。
炮塔的内部空间,划掉。
车体的顶部装甲,划掉。
他每划一下,都像是在否定自己过去几十个日夜的心血。
“所以,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辆能打的车。”陈明抬起头,他的目光穿过图纸,仿佛看到了那片混乱而血腥的战场。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听、能说、甚至能思考的,移动的战场节点。”
他转身,在那块已经被各种公式和草图占满的黑板上,擦出了一片空白。
“张铁山同志,你刚才提了两个核心问题。”
“第一,内部听不见。”
“第二,外部说不通。”
他拿起粉笔,先画了一个代表车体的方框。“第一个问题,根源是噪音。发动机的噪音,履带的噪音,我们无法消除,但我们可以隔离。”
他看向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的李卫国和王大锤。
“李师傅,王师傅,我需要你们想办法,搞到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隔音材料。”
“石棉,毛毡,橡胶垫……不管是什么,能用的都给我用上!”
“我要在驾驶舱和动力舱之间,再加一道三十毫米厚的隔音墙!所有的管线接口,必须用橡胶圈进行二次密封!”
“我要让我们的战士,坐在车里,至少能听清旁边战友正常说话的声音。”
“这……这跟给领导的办公室搞装修一样啊。”王大锤挠了挠头,觉得这事新鲜。
“第二个问题,才是关键。”陈明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我们要让它学会‘说话’。”
“首先,是内部的。”
他在方框里,画了俩个小人,分别代表炮手和驾驶员。
“我要一套系统,能让这俩个人,随时随地,进行清晰的通话。”
“每个人都戴上一个带喉头送话器和耳机的头盔,就像飞行员那样。我们把这套系统,叫做‘车内通话系统’。”
“它就像一个移动的电话交换机,车长按一个钮,就能单独跟驾驶员说话。”
“这样,我们就解决了‘聋子’的问题。”
张铁山的呼吸,猛地一滞。
戴着耳机和喉麦开车?
他只在一些缴获的漂亮国电影画报上,见过飞行员是那样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用上这种“神仙玩意儿”。
“光会说还不够。”陈明的笔锋一转,在那代表车体的方框外面,又画了几个代表步兵的小人。
“它必须能同时,和坦克营的指挥车说话,也能和身边的步兵排长说话。”
他指着图纸上那个被他划掉了的,光秃秃的车顶。
“这里,不能再是一块简单的钢板。”
“它是一个平台。”
“我要在这里,预留出至少三个高功率的通信天线基座!”
“一部电台,负责接收上级指挥部的命令。”
“一部电台,负责在连队频道里,和我们的兄弟车辆协同。”
“还有一部,也是最重要的,”陈明的粉笔,重重一点,“一部小功率的、专门用来和步兵班排进行通联的步话机!”
“我要让我们的车长,能坐在安全的炮塔里,通过耳机,清晰地听到,五十米外那个步兵班长压低了声音的报告——‘拐角有铁拳’!”
“铁拳”,是反坦克火箭筒的代号。
张铁山感觉自己的后背,窜起了一股电流。
他仿佛真的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能救他一命的声音。
“可是……”一直沉默的孙教授,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陈总工,这么多大功率的通讯设备,再加上车内通话系统,它们的耗电量,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们现在车上那台小小的发电机,别说支撑它们了,光是开个大灯,都得抖三抖。”
“没错。”陈明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
他在动力舱的旁边,又画了一个小小的方框。
“我们再给它,加装一个‘备用起搏器’。”
“一台小型的,单缸风冷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