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军区总院的住院部,静得像一口深井。
护士查房的脚步声,像石子投入井中,泛起一圈涟漪,又迅速消失。
陈明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盯着天花板。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平稳,有力,却又像一台被强行限制了转速的引擎,充满了不甘的悸动。
他缓缓坐起身,光着脚,像一只在自己领地里巡视的猫,悄无声息地滑下床。
他从床头柜的最下层,摸出了那几张用报纸包着的“战利品”。
医院的病历记录纸,粗糙,泛黄。
一支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快要没墨的破旧钢笔。
还有那根,从林雪发梢上“偷”来的,带着淡淡馨香的绘图铅笔芯,被他小心地夹在纸里。这就是他现在全部的武器。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将纸铺在膝盖上,拧开了笔帽。
他要设计的,不是一台简单的电台。
他要为“铁砧”,为未来的华夏装甲部队,构建一套完整的“战场神经网络”。
“首先,是内部神经。”
陈明在纸上,画了五个连在一起的圆圈,分别代表车组的五个成员。
“必须是“全双工’通话。”
他喃喃自语。
这个时代所有的车内通话器,都是“半双工”的,就像对讲机,一个人说的时候,另一个人只能听。这种模式,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是致命的。
车长在吼“向左急转!”,驾驶员可能正在报告“前方发现壕沟!”,两个人都在抢占唯一的“话筒”,结果就是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必须让每一个人,都能同时说,也同时听。”
他飞快地画着电路图。
一个基于电子管的,小型的,多路音频混频放大电路。
结构很笨重,耗电量也很大。
但他用了一个巧妙的设计。
“声控激活。”
他给每个送话器,都加上一个简单的声控门电路。
平时,所有人的话筒都处于静默状态,不产生任何电流噪音。
只有当人开口说话,声音的振动达到预设的阈值时,他的话筒才会被瞬间激活,将声音送入混频系统。这样,就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系统的待机功耗和内部噪音。
“然后,是外部链接。”
他的笔尖,移到了代表车体的方框之外。
“三路电台,不能互相干扰,还要能同时工作。”
他想起了孙教授提出的电磁干扰问题。
“屏液……”
他画出了那个“同轴电缆”的截面图,又在旁边,画出了一个全新的东西。
一个金属盒子。
“法拉第笼。”
他要在车体内部,用薄铜皮,为三台电台,各自打造一个独立的、全封闭的“屏蔽室”。
把它们像珍宝一样,装在盒子里。
隔绝掉发动机和外界的一切电磁污染。
“咚咚。”
一声极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陈明的心猛地一跳,闪电般将手里的纸笔塞进了枕头底下。
他刚躺好,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病房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林雪的脑袋,探了进来。
她手里,提着一个熟悉的,军绿色的帆-布保温袋。
“你……还没睡?”她看到陈明坐着,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出所料”的无奈。
“刚醒,口渴。”陈明指了指旁边的水壶,演技毫无破绽。
林雪走了进来,将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
“给,赵厂长特意让食堂给你留的,说是夜里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陈明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搪瓷碗,装着两个还温热的,白煮蛋。
他拿起一个,剥开壳,咬了一口。
“厂里怎么样了?座圈和十字梁,有进展了吗?”他一边吃,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林雪给他倒了杯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摇了摇头。
“还是老样子。”
她的声音有些低落。
“李师傅他们试了好几种拼接方案,可座圈的整体平面度,怎么也达不到图纸要求。王师傅那边,十字梁的铸造也失败了两次,不是有缩孔,就是有裂纹。大家……大家的士气,有点低。”
陈我沉默了。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陷入僵局。
他看着林雪那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林雪。”
“嗯?”
“你坐近一点。”
林雪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陈明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绝密的军事情报。
“你明天回去,告诉李师傅,别再琢磨怎么把拼接缝给磨平了。”
“让他换个思路。”
“把拼接缝,用我们最好的焊条,先焊死。然后,在焊缝的位置,重新钻孔,攻丝。”
“用螺栓,把一段预先加工好的,带有标准轨道的“补丁’,给它硬生生“钉’上去。”
“我们磨不平一座山,但我们可以搬走一块石头,再换上一块平整的。”
“这……”林雪听得目瞪口呆。
用打补丁的方式,来解决超高精度的研磨问题?
这个思路,简直是……
“还有王师傅那边。”陈明继续说道,“告诉他,别再想着一次就把那么大的家伙浇出来。”“让他把十字梁,也拆开!拆成一个主梁,和两个副梁。分开铸造,分开进行热处理。”
“等都合格了,再用我们最好的高强度螺栓,把它们重新组合起来。”
“我们造不出一根完整的龙骨,那我们就先造三块最好的骨头,再把它们拼成龙骨!”
“最后,是孙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