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
整整十四个日日夜夜。
电子攻关实验室成了一个比“作战指挥室”还要与世隔绝的孤岛。
空气里,不再是烟草和墨水的味道,而是一种更加奇特的,混合着松香焊锡、老旧电子管预热和高压电容偶尔发出的“嗡嗡”声的,属于电子时代黎明前的独特气息。
第十五天的清晨。
当陈明亲手焊上最后一个接点,将那块沉重的、用铜皮包裹的屏蔽盖板合上时。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成了。
工作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铁盒子。
它看上去,比之前孙教授他们做的那台原型机,体积小了三分之一,重量也轻了不少。但它的内部,却像一个被极限压缩的宇宙,蕴含着这个时代无法想象的,复杂而精密的逻辑。
“陈总工……”
王浩的声音,因为连续的熬夜和过度的兴奋,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看着那个黑色的铁盒子,脸上是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狂热。
“它……它真的能行吗?”
这两周,他跟着陈明,就像一个刚刚踏入神殿的学徒,亲眼见证了一位神祇,是如何用最原始的泥土和石头,去搭建一座宏伟的宫殿。
他亲眼看到,陈明是如何用最笨的办法,带着几个战士,用细铜丝一根一根地,手工编织出了那根被他命名为“同轴电缆”的神奇线缆。
他亲眼看到,陈明是如何用几个简单的电子管和继电器,就巧妙地构建出了那个匪夷所思的“声控门”电路,让话筒不再是噪音的来源,而是一个聪明的“耳朵”。
他甚至亲眼看到,陈明是如何仅仅通过调整几个电容的排布,就解决了困扰他们许久的“串扰”问题。这一切,都像一场魔术。
一场,用物理和数学作为道具的,匪夷所思的魔术。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陈明笑了笑,他拍了拍那个还有些温热的铁盒子。
“孙老,王浩,把东西装车。”
“现在?”孙教授也从一堆电路图中抬起头,他那张总是沉稳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激动和紧张。“对,现在。”
总装车间。
那头被命名为“铁砧-1B”正安静地蛰伏在工位的中央。
当陈明、孙教授和王浩,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将那个黑色的铁盒子抬过来时。
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李卫国和王大锤,立刻迎了上来。
“陈总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会说话的盒子?”王大锤好奇地伸着脑袋,在那铁盒子上敲了敲,发出“梆梆”的闷响。
“王师傅,轻点!”王浩急得脸都白了,生怕他这一敲,把里面脆弱的电子管给震坏了。
“没事。”陈明摆了摆手,“我给它设计了四重减震,就算是开着车去撞墙,里面的东西也坏不了。”安装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始。
在陈明的亲自指挥下,这个黑色的“神经中枢”,被稳稳地安放在了炮塔吊篮下方,一个专门为它预留出来的空间里。
一根根手工编织的同轴电缆,像一条条黑色的血管,被小心翼翼地接入车体内部的各个角落。连接驾驶员的头盔。
连接炮手的头盔。
连接车长的指挥仪。
连接那三根直指苍穹的,高功率通讯天线。
当最后一个接口被插好时,整个车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王浩,启动辅助动力单元。”陈明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
王浩按下了那个小小的启动按钮。
“嗡嗡嗡”
一阵轻微的、如同大号电风扇般的引擎声,从车体后部传来。
那个被陈明称作“备用起搏器”的小型柴油机,开始为这头巨兽的“神经网络”,提供着稳定而纯净的血液。
“陈总工,APU功率输出稳定,电压3千瓦,频率正常。”王浩紧盯着仪表盘,大声报告。“好。”
陈明深吸一口气,他亲自爬上车体,钻进了那个还未安装火炮的,空旷的炮塔里,戴上了一顶连接着线缆的,坦克乘员头盔。
头盔很沉,带着一股皮革和金属的味道。
耳机里,一片寂静。
“孙老,你戴上驾驶员的头盔。”
“李师傅,你戴炮手的。”
“王师傅,你戴装填手的。”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他们笨手笨脚地爬上车,各自在预设的位置上,戴上了那顶对他们来说无比新奇的头盔。
“都戴好了吗?”陈明的声音,通过喉头的送话器,送入了系统。
下一秒。
王大锤的耳朵里,一个清晰、沉稳,不带一丝杂音的声音,轰然响起!
“戴好了!”
他下意识地,就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我的娘啊!”李卫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清晰声音吓了一跳,“老王!你他娘的就在我旁边,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我没吼啊!”王大锤也懵了,他转头看着李卫国,“我就是正常说话啊!”
“可我听着,就跟你趴在我耳朵边上喊一样!”李卫国摘下头盔,又戴上,脸上是一种见了鬼的表情。“孙老,你那边呢?”陈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到了,陈总工。”孙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学者的沉稳和掩饰不住的激动,“声音非常纯净,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延迟和失真。”
“好,现在,你们三个,同时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
“一三Ⅰ
“喂喂喂!”
“这玩意儿真他娘的神了!”
三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在同一时间,涌入了陈明的耳机。
它们没有互相干扰,没有彼此覆盖。
而是像三条独立的、清晰的溪流,汇入了一片平静的湖泊。
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