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一人一问
低垂的夜幕像是画工手中灵活挥动的毛笔,下落时,墨汁沁透纸张,晕染的笔锋勾勒出重重叠叠的山峦轮廓。白日的吵闹炎热褪去,只余下黑蒙蒙的,一望无际的寂静。
新月圆如玉盘,悬于山川河流之上,静谧地矗立,洒下朦胧如纱的银辉,不足以照亮山川间起伏不定的沟壑,但恰到好处勾勒着彼此近在咫尺的眉眼。“那夜,长亭送别,你有没有听到我喊出来的最后那句话?”浩荡夜风穿林过隙,灌在耳畔,随着薛溶月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被风吹散,秦津圆润凸出的喉结上下狠狠一滚,在沉默数息之后,给出了答案:“没有。”“撒谎。”
薛溶月定定看着他。
秦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薛溶月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她的声音虽轻,语气却无容置疑:“你若是真的没有听到,此时就该问我,那夜到底说了什么话。”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秦津叹了口气,席地而坐,笔直紧实的长腿盘起,他无奈道…你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了解我的。”薛溶月将大氅铺在茫茫草地上,跟着坐下来:“这话你不应该现在对我说,再早十几年开口,刚出生的时候对我说,或许还有用。”秦津拔下身侧一根青草,闻言失笑,侧身看她。月色如水,温柔流淌过薛溶月的侧颜,将她精致优越的轮廓描绘的十分清晰,挺翘的鼻尖下,红唇鲜艳欲滴。
虽已入夏,白日渐渐燥热起来,但一入夜,山顶还是冷的,薛溶月外面罩了一件薄薄的披风,里面衣裙单薄,宽袖鼓起,一看就灌了不少风进去。秦津问道:“不冷吗?”
薛溶月转过头,柳眉微蹙,不满道:“你怎么这般不解风情,这时候你不应该问我冷不冷,应该直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或斗篷盖在我身上一-”薛溶月的目光在触及秦津所穿的衣衫时,话语猛然顿住。她这才注意到,秦津身上既没有披风也没有斗篷,粗布麻衣制成的衣衫瞧着比她身上的衣裙还单薄。
薛溶月下意识将手放在了脖颈下方系着的披风长带上。秦津顺着薛溶月的目光,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在短暂的错愕后,也抬起手,护住了自己的衣襟。
下一瞬,两人异口同声道一一
“我身子骨弱,吹不了风,披风不能借给你。”“我就穿了这身衣衫,脱了给你我就无颜见人,要跳崖了。”秦津:
薛溶月….
警惕的神色登时一变,薛溶月脸颊微微泛红,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步摇打在云鬓上,劈里啪啦直响。
她恶声恶气道:“谁稀罕!”
秦津轻哼道:“你小气。”
薛溶月一噎。
思及今夜前来的目的之后,她在受冻还是把衣裙坐脏的选项中来回犹豫,最终不情不愿去拉披风长带:“行行行,给你给你。”“逗你呢。"不等薛溶月真把披风让出来,秦津开口制止,“穿好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吹风发热,可不是一件好事。”
薛溶月假惺惺的继续谦让:“都解开了。”秦津微微侧目。
两条细长的桃粉带子垂下来,露出薛溶月雪白修长的脖颈,几缕散落下来的碎发迎着汹涌的夜风,不安跳动。
他转过身,干净指节忽地挽起那两条长带,桃粉衣带将他的指尖也映上一抹粉。
薛溶月瞳孔微缩,秦津的这个举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脖颈紧绷,呼吸不禁凝滞一瞬,薛溶月迟疑着垂下眼,目光从秦津骨节分明的指节上滑至他的眼眸,在短暂的犹豫后,她下巴微微扬起,任由秦津将披风的长带系上。
月色牢牢笼罩着这方天地,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温热的呼吸洒在彼此裸露的肌肤上呼啸的山风在这一刻似是已经远去,只留下不断被撩拨的发丝垂在颈侧,耳边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只有如擂鼓般越发清晰的心跳声。
在这山野间缠绵的响起,根本无法分清来自谁,亦或者……两人都与之逃脱不了干系。
秦津目光规规矩矩落下,没有丝毫的偏移越矩,待系了一个漂亮的结后松开手:“小时候不会,如今还不会?”
薛溶月别扭地移开眼:“我系的结歪歪扭扭,不如净奴系的好看。”结扣繁琐,薛溶月并不是蠢笨的人,之所以不会,是因为身边一直有人帮她系。
快八岁生辰时,她发觉那阵子兄长总是偷偷溜出府,不仅瞒着父母,还不肯带她一起,无论她如何哭闹都不行,这还是头一次兄长对她这般狠心,她自象不愿就此善罢甘休,便趁着一夜天黑,跟踪兄长溜出了府,欲要一探究竟。只可惜,兄长那时已经学会了骑马,待步行出了几条街后,牵过早已备好的骏马,利落上马,她正在洋洋得意兄长没有发现她的行踪时,马蹄声已经响起,她反应过来后,骏马已经载着少年的身影远去。她慌了神,连追一条街,可她的两条腿如何能追得上飞驰的骏马,只能在荡起的灰尘中,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人一马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中。正巧此时,身边不远处拴着一匹小马,无人看管。出于对自己的自信,也出于对明显矮一大截小马的轻视,她拔下发髻上两根价值不菲的金玉簪子,用石头压在马匹一侧的石头下面,随后偷偷解开了拴着小马的绳子。
不等她有样学样地翻身上马,小马突然嘶鸣一声,随即宅院大门忽地敞开,随着一声掷地有声地“小贼哪里逃,竞然敢在本大爷头上动土!”,跟她差不多高的“大爷"冲到跟前,抬脚就踹了过来。她虽快速侧身躲了一下,但脚还是踹到了她的左腿,她随着力道跌坐在地,唯恐那人再踹一脚过来,便欲大声自报家门,谁知嘴还没有张开,只听一道诧异的声音响起:“二娘?”
她后知后觉地看过去,发现秦津一脸震惊,站在身前,身后是蜂拥而至的豪仆。
其实那一脚不疼,可不知为何,薛溶月眼泪直掉,打掉秦津欲搀扶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狠狠瑞了他好几脚:“让你瑞我,让你踹我!”秦津也不躲,乖乖站在原地让她瑞,等她气消了一些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