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49章
温嘉月如今住的地方不在渝州府城内,而是下辖的一个县邑,也算偏静,周围邻里极为和善好相处。
她熟悉这个地方,便也不会像先前在江城那般谨慎不出门,天气稍暖和了些时,她在离自己最近的街道支摊,代人写信。她离开京城已经一年了,从前那些事早已经成了过去,此地又离京城千里之遥,谁还会惦记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亡故之人?她总要为以后打算的,若日日都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也十分枯燥烦闷。代人写信虽不算稳定营生,挣得也极少,却也是她力所能及的事。“阿月若是觉得累,不必日日都出门。”
晨起后便出门,日头落山时方才回。谢恒知道她是不愿留在家,也不会去劝阻,只是每日这般晚回,又不肯自己相陪,心里难免有些担忧。“无妨,左右我在家也无事。何况既然支了摊,倘若我不去,又有人特地寻来,岂不着急。”
温嘉月见他也才从衙门回来,便请他进屋,倒了茶,方才坐下与他道:“你日后可有打算?真就留在这县衙当个录事?”县衙主簿手下的录事不过是个散职,他是举人身份,未免大材小用了。她问得突然又一脸认真,谢恒也知晓她是何意,端过茶,坦然道:“从前也是如此,没有什么不好。何况如今也离阿月近。”温嘉月不认同:“你从前是在知府衙门,如今是在县邑,当然不一样。”未搬离之前,她与母亲都是在渝州府的老宅里住着,谢恒那时虽在知府衙门当录事,好歹是个官员,又受知府器重能有前途。如今屈就在这小地方,怎公能好。
但她也并非只有这一个意思,她不愿看他为了迁就自己,去做这些对他来说根本不喜欢的事。
“那依阿月的意思呢?”
温嘉月直言:“你不该为了我留在此处,你该有自己想做的事,一些更加重要的事。”
谢恒眸光落在她脸上,语气仍是缓和:“阿月怎知,这不是我想要做的事?”
其实他近些日子有时也会去街上瞧她一眼,便会见到明明摊前无人,她也独自一人坐在那,岂会不知她也在刻意避着自己。“我很好,阿月不必为我担心。“谢恒宽慰着,放下茶杯,朝外走,“时候不早了,你好好歇息。”
谢恒性情自来是如此宽和,事事以她为先,可温嘉月此刻望着他,总觉得他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他是有抱负,想入朝堂求立业求前程,如今竞变得如此无所求,甘愿当一个碌碌无为之人。
虽也一样迁就她,可却莫名变得有些固执。五月的渝州还不算热,但进入了雨季,从早到晚都浠沥沥下着雨,温嘉月不便在外支摊,便打算再去玉铺寻份自己能做的事。初去时,处处碰壁,好些铺子的掌柜并不愿意接受她,皆言雕刻活需要耐心又要技巧,又少有女子会懂这些,拒绝得很干脆。好在她没有放弃,也正好有一家掌柜见她似乎有些基础,便也破例留下了她。之后她便跟着玉雕师傅学一些简单的雕刻活,熟练一段时间后,方才在玉簪玉坠上雕刻绘好的图纹。
她那些图纹都是她自己亲手绘的,与寻常的样式大不一样,譬如有及第花、丹枝等寓意十分好的图案。因玉质较为平常价格也算便宜,加上图案精巧又惹眼,买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生意好时,掌柜还给她涨了工钱。
此后的日子里,她上午支摊写信,午后便去玉铺里帮忙。虽有些忙碌,却让她觉得充实又分外自由。
而谢恒每日都会等她,确定她安全到家后便离开。他保持着分寸距离,从不会做自己不愿的事。
温嘉月难以劝动,可心里无比清楚,她不可能当作京城的过去不存在,再如以往那样与他相处。
伏月一过,玉铺便忙碌了起来,因许多学子要赶去渝州府城参加秋闱,那些及第花与丹枝卖得极好。而温嘉月消息闭塞,因此才得知新立储君后朝廷特设了恩科。
这样好的消息,她立时便想到了谢恒。
本想找个时间问问他,可他每日只是远远地目送自己安全回家后便不做停留,她想与他说几句话,却每次都没来得及走上前,便见人已经离开了。谢恒这日衙门下职后,如往常一样早早便在玉铺外候着,可他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一问方知早已经回去了。
外面下了雨,他仍旧不放心,还是去看了一眼。原本想着只在外面确认屋内的烛火是否亮着,谁知还未行近,便见那纤细的身影执伞在门口张望着,等自己。
温嘉月猜到谢恒会来,却不知他竟傻到连伞也未带,就这样淋雨走来。他停在那似没打算再靠近,她便走上前将人拉着往院子里走,又寻来干爽的布巾递上前,要为他擦拭。
谢恒没敢与她走太近,克制着退了几步:“我身上都是湿气,你莫靠近了。”
温嘉月知道他向来如此,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朝外走。没多久后,便端进来一碗热汤面。
“你知道我的厨艺向来不好的,今日暂且凑合凑合。”见她不似往日那般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谢恒内心一阵触动:“阿月亲手做的,怎敢嫌弃。”
温嘉月看着他吃完,然后走到他对面坐下:“朝廷开恩科之事,你在府德应该早就知晓了吧。”
谢恒点头:“嗯,已经知道了。”
温嘉月诧异地看着他。朝廷五月下的旨意,六月便传至各地,如今已经十月,这期间他竞然丝毫没有提及此事。
她极为认真地,也极为和缓地劝他:“谢恒,这于你来说是个好机会,你不该错过。”
对于读书人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参加科举,将来挣个好前程。她已经连累过他一次,害得他无法参加春闱,连命都差点没了,此回说什么也要劝他去科考。
“阿只...…”
“谢恒,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我如今过得也十分好,你不必再为我去牺牲自己。”
谢恒没有想去的念头,他只想与面前的人在一起,过寻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