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这是嫉妒了吗?”
朱元璋听到这话,两眼立时一瞪。
扪心自问,他对朱老六被后世人称为千古一帝而有所嫉妒吗?
答案,自是肯定的。
做父亲的,都希望子嗣能有所出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朱元璋亦不例外。
问题是..朱老六太有出息了,出息到已经遮掩了他这位大明开国皇帝的光芒。
孟子说过人性本善。
荀子说过人性本恶。
抛开两者的学术立场而言,人性既可以本善,也可以本恶。
因为,人性是复杂的。
朱元璋既是人父,亦是人君。
身为人父,他希望朱标等子嗣有出息。
作为人君,当朱老六被后世人称为千古一帝,他心中又颇为不爽利。
终究,是身份立场决定了对事物的看法。
虽然确实嫉妒,但好面子的洪武皇帝怎会承认。
“咱嫉妒你什么?咱又有什么好嫉妒的?”
朱元璋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霸气侧漏道:“你是千古一帝又如何?没有咱,哪有你?”
“没有咱建立大明王朝,又哪轮得到你朱桢就藩琼州?”
!!!边上的盛庸心中顷刻掀起滔天巨浪。
自相识以来,他有过许多猜测,先是以为朱元璋一行人是来自凤阳府的武将勋贵。
后面因为琼州知府、琼州布政使、琼州监察御史的表现,又猜测朱元璋他们是高坐庙堂的高官。直到片刻前,朱元璋开门后站在门内,态度颇有点高高在上的与自家王上对视。
盛庸立刻将之前的猜测全部推翻,心中升起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整个大明朝,有谁能敢对自家王上高高在上?恰好又是白发苍苍的花甲老人?
想来想去,好像有且只有那么一位吧?
姓朱名国瑞,凤阳府人士,上过战场杀过蒙元鞑子,重视律法,随身携带价值万金的玉牌. . . 一切都联系上了。
而刚才朱元璋最后那句“没有咱建立大明王朝,又哪轮得到你朱桢就藩琼州?’,就差把自己的真实姓名说了出来。
什么老秀才,这分明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洪武朱元璋啊!!!
对于面前老人口是心非,嘴硬的行径,心知肚明的朱桢并没有揭穿对方。
瞧着他那满头白发,脸上横生的皱纹,略显浑浊的眼眸,心中感慨万千。
“许久未见,您老了。”
短短七字,包含着诸多情绪。
朱元璋自是听出来了,板着的脸稍稍缓和,淡淡道:
“咱今年已是六十有五的花甲了,又怎能不老?”
“倒是咱们的琼王爷,虽嘴上功夫一如既往,可模样瞧着是愈发威严了。”
“琼州在你的治下,百姓不知朝廷、天子,只知你这位琼王。”
“说说吧,打算何时发兵攻打南京?”
“就像前段时日天幕后世人讲述的那般,乘着你的钢铁巨舰逆长江而上,让你摩下的琼州将士带着雷鸣枪、威武大将军炮攻破南京的城墙。”
“然后再把龙椅上那个垂垂老矣的老家伙赶下皇帝宝座,自己登基称帝。”
边上的盛庸听的额头冷汗直冒,屋内的朱椟、朱椅、朱棣三兄弟则两眼放光。
在讲究孝大于天的古代华夏,朱元璋刚才的一番话,近乎是在指着朱桢的鼻子说他不孝了。朱桢倒是不慌,淡然笑道:
“您说我嘴上功夫一如既往,您不也一样,说话还是火药味十足,像是要把人呛死似的。”“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所以呢?琼王爷打算要怎么除掉咱这碍眼的老头子?”
“歙,您老总是喜欢说些气话。”
朱桢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我何时有说过您碍眼,想要除掉您?”
“您这脾气啊,娘亲她老人家走了之后真是没人能治得住了。”
此言一出,对面的朱元璋立时眉头一皱。
朱桢口中能治得住洪武帝脾气的娘亲,自然指的是大明已逝孝慈高皇后,朱元璋的发妻,马秀英马皇后一个人失去过什么,便越会珍惜什么。
众所周知,洪武帝年幼失孤,先后当过乞丐,做过寺庙游僧,见识过人间百态,尝过人情冷暖。是以,当一个刚参加反元义军的大头兵,被义军领袖的养女看中,并义无反顾的下嫁。
婚后不论内外诸事处理的井井有条,更是为其诞下嫡长子。
让一个自幼子然一身,漂泊于动荡乱世的粗人,有了家,有了后代。
这样的女子,几可乎世间最为珍贵的珠宝。
而马秀英马皇后之于朱元璋,便是这般的存在。
自社会最底层步步攀登坐上皇帝宝座的朱元璋,打从心底里不相信天下的官员。
洪武九年的空印案,惩处千名官吏,杖杀者数百。
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大肆株连杀戮功臣宿将。
杀的奉天殿流血漂橹,杀的天下官员两股战战,终日惶惶不安。
而这还是经过了马皇后的劝说,稍稍抑制住了洪武帝那旺盛的杀机的结果。
洪武十五年,马皇后薨。
天下百官听闻此事,无数人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心如死灰。
因为他们知道,马皇后是世上唯一能约束住洪武皇帝的人。
假如说朱元璋是柄嗜血的天子剑,那么马秀英就是剑鞘。
剑鞘尚在,还可藏住天子剑的锋芒。
当剑鞘不在,天子剑将锋芒毕露,遇者皆伤,逆者皆亡。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马皇后离世后,洪武帝杀心日益加重,对待官员的手段也愈发残酷。
戴枷锁上公成了常态,诸多官员家中皆备有棺材,每日上公前都会和家人哭别。
是以,天下官员都怀念马皇后尚在人世的时候,马皇后于他们而言,是救命稻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