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久序从四岁开始,没再叫过商樾一声父亲,他一夜间变得沉默寡言,仍然会对别人礼貌微笑,这是苏悦好教的,谁也看不明白他真正想些什么。
商别寒出院后,爷爷对商别寒千娇万宠,商久序却刻意躲着这个弟弟。
在他幼小的认知里,他懂得不是弟弟害了妈妈,他知道该死的另有其人,但他控制不住,他恨弟弟,恨商樾,恨爷爷,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出去玩。
他的妈妈温和善良,从未害过一个人,为什么老天要惩罚她,为什么要夺走他的母亲?
商樾该死,小三该死,商纪该死。
他从大人们隐晦的交谈里抽丝剥茧,得知是外面的小三刻意传回消息,刺激苏悦好,就是想让她一尸两命,让出主母的位置。
天光在一夜之间收束了,幸福快乐都离他远去,只有仇恨。
他好恨,恨自己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商别寒满岁时,商樾终于肯回来了,还带给商别寒周岁礼物,是一把刻着长命富贵的小金锁。他进来先逗弄了会商别寒,然后满屋子里找商久序。
商久序知道他今天回来,爷爷念叨了好多遍,他在书房里发狠地练字,田字格被戳破,铅笔折了一次又一次。
商樾敲门进来,正见到商久序把铅笔重新塞入削笔器。
商久序一看到商樾,就想起一年前那个黑夜,呼啸震天的救护车,闪烁刺眼的警示灯。
苏悦好凄凉无助地呢喃着他名字,企盼丈夫回来,但医生护士忙得无暇顾及,他们争分夺秒抢救苏悦好和孩子的生命,没人在意她想说什么。
商樾见儿子默默无言地注视着自己,肖似他爷爷的黑眸沉凉寂邃,笑脸僵了下,嘴边的话绕了圈道:“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礼物?”他从身后亮出个红丝绒盒子,打开,凑近给商久序。
“小金锁,比你弟弟那个还大,喜不喜欢?”
商久序看了眼那金锁,他刚刚在楼下商别寒的宴席上见过,商樾连再挑个款式都不愿意,“长命富贵”四个字怎么看怎么讽刺,好像母亲的血浸染在字体里。
他又盯着商樾,商樾被他看得发毛,把金锁放在他学习桌上,看他的字帖,惊叹:“你才五岁,写字就这么有风骨?你爷爷教得好啊。”
“是我妈妈教的。”商久序冷笑,一提到苏悦好,胸腔里的酸涩快要把他溺死了,他不想在畜生面前落泪,“你忘了她写一手好字。”
“是吗?太久了我不记得了。”商樾表情尬住,挠挠头,咳了声,又去翻商久序的练习册。“这金锁,商纪得到比我和弟弟都早,对吗?”商久序又问,声音竟凉得像冰,商樾听着阴森森的,商久序觉得没有母亲的脸冰。
“啊,你爷爷跟你说了?”商樾没否认,反而扩大了笑容,拍拍商久序的肩,“但你的确实是最大的,阿纪也是你弟弟,别这么紧张。”
商久序避开了商樾的触碰。
“我只有一个弟弟,商纪不配当我弟弟。”
商久序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都极有天资,所有的文武师父都对他赞不绝口,在绝对出挑的天赋面前,商樾不得不重视这个儿子。
他跟小小的商久序商量,想娶商纪的生母进门:“也好弥补你缺失的母爱。”他劝说。
商久序说:“如果你让她踏入商家大门,一定看好她人身安全。不然,她哪只脚迈进,我就亲手剁了她哪只脚,哪只手碰了我弟弟,我就砍掉她哪只手。我不怕坐牢,不知道你怕不怕我进少年监狱。”商樾被他眼底的阴狠吓到了,劝商爷爷给商久序找心理医生看看,便逃出家门。
后来商纪的生母死了,商纪被接回大院。商纪天赋也很好,但他再怎么废寝忘食,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商久序。
商别寒有吃有喝有玩,万事无忧,大哥顶着天塌不了,对他来说商纪就是个混蛋了点的小孩,他比不过也没关系,爷爷会宠着他,大哥会护着他,他能保护好素眠就行了。
素眠知道商久序自小作为继承人培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绝不愿意他为了她失去继承权,把家主位置让给跟他有杀母之仇的商纪,所以两年前才毅然决然跟商久序分开。
商久序知道,所以才会答应跟她分开。
韬光养晦二十多年,素眠猜想商久序从未有一日真正放下过心中的仇恨,他曾也是乐天安命的小少年,命运对他残酷,他被迫早熟,为的是有朝一日尖刀直挑仇人心脏。
节目里,商久序言笑晏晏,似是不以为意:“抒情么,我母亲可以说是美丽、温柔、完美,她红颜早逝,我很想念她,但她应该不希望我在台上哭吧。”
大家先是倒吸一口气,随后便佩服他接受能力强,幼年丧母心理能力还能这么强大,要不然人家是商家主呢。
集团每小时运转无数大事小情,紧要问题件件要他拍板,锻炼出来了吧。
商久序没接着说话,话题被他引向顽强坚持,他噙笑不语。
苏悦好直到死亡都美得像朵沾染露水的菟丝花。
商别寒对于商久序来说是不愿回想的痛苦记忆,直到他六岁那年,素母在商家大院生下素眠,软糯香甜的妹妹,可爱漂亮的妹妹,他开始对婴儿改观,也慢慢走出那段灰暗的回忆。
咿呀学语的素眠,冒着尖尖小牙的素眠,他伸出食指就被她抓住了,她朝他咯咯地笑,声音比银铃还脆甜,再大一点就捏他的手指往嘴里塞,小白牙尖尖地咬他的手。
她笑,他忍不住也跟着笑。
她学说话的时候,素母正每天以泪洗面,商久序教得倒更多。
“锅锅。”她歪着脑袋,困惑地叫他。
“哥哥。”他纠正,捏她胖嘟嘟的小脸。
素眠两岁丧母,商久序状似无意向爷爷提起收养,正好跟爷爷的想法一拍即合。幼嫩的小女孩像青涩的嫩芽,从他心底荒芜的泥土里钻出,蓬勃生长着,也治愈了他痛苦不堪的童年。
素眠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