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但这大好的天气，却无法驱散张文飞办公室里那股凝重如实质的气氛。
周淮和张文飞并肩站在办公室中一块巨大白板面前。
大概每个数学教授的办公室里，都少不了一个这样的白板，或者是黑板。
而白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推导公式，从无限维哈密顿系统的抽象定义，到算子谱的具体分析，再到那个刚好被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所覆盖着的，标志着胜利曙光的离散特征值。
这块白板，浓缩了他们过去那么一段时间的心血。
现在，他们已然站在这条跑道的末尾，准备完成最后的冲刺一一将这个纯粹的数学结果，翻译回流体力学的语言，并最终推导出那个决定一切的结论：Re(入)〉0。
“好了，我们开始吧。”张文飞深吸一口气，拿起白板笔，声音沉稳。
“根据我们的谱分析结果，”他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写着，“这个离散特征值入，是与一个特定的特征函数_入相关联的……这个o_入，在物理上，就代表了那个“最不稳定’的涡量扰动模式……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个入与物理参数联系起来。”
周淮的目光专注地盯着白板，大脑高速运转。
张文飞继续推导：“我们将这个特征函数w_入代回到我们最初的、由涡量方程导出的Euler-Lagrange方程中。经过化简，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关于入的恒等式。”
他在黑板上书写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一个复杂的积分恒等式出现在白板上。
这个恒等式的一边是特征值入乘以某个正定的能量范数，而另一边，则是一个包含了涡旋拉伸项和背景流几何参数的复杂积分。
“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了。”张文飞说道，“我们对这个恒等式两边同时取实部……左边很简单，就是Re（入)乘以一个正数。而右边……”
他顿住了，眉头紧锁。
右边那个复杂的积分，在取了实部之后，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直接显示出明显的正负号，它包含了许多项，有些项显然是正的，但另一些项的符号却依赖于特征函数o_入的具体形态，非常模糊。“奇怪……”张文飞喃喃自语，“按照物理直觉，涡旋拉伸项在共振时，应该总是做正功，放大能量……这一项的积分，应该是正的才对。”
他拿起板擦，擦掉了一部分，尝试用不同的积分技巧去处理那个积分，但每一次，最终的结果都卡在了同样的地方一一总有一些“交叉项”，其符号无法被确定。
办公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板上的公式被擦了又写，写了又擦。
即使现在仍旧是2月份，外面的天气也依旧寒冷，但张文飞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光明，但无论如何，就是捅不破这最后一层。
周淮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板上那一次次的尝试与失败。他的大脑，并没有陷入具体的计算细节，而是在以一种更高维度的视角，审视着整个问题。
倒不是他不出力，而是在他们这段时间的合作，他一直都负责着这样的工作。
为什么？
为什么在数学上已经证明了存在不稳定的特征值，但在最后一步的物理解释上，却会遇到符号不定的问题？
这不符合逻辑。
问题一定出在某个被他们忽略了的、根本性的地方。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白板上所有的公式，从起点到终点，再从终点回到起点。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推导初期的一个假设上。
那是在他们进行谱分析时，为了简化计算，做出的一个“技术性假设”一一他们假设算子作用的函数空间是复值函数空间，因为这在处理傅里叶变换和谱理论时，会方便得多。
在纯数学分析中，这是一个常规操作。
但是……在物理上呢？
涡量场w，是一个真实的物理量，它应该是实值的！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了他！
“张老师！”周淮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张文飞停下笔，茫然地抬起头。
“张老师，我们……选错了开头的路。”周淮走到白板前，拿起另一支不同颜色的笔。
“什么意思？”
“我们一直在复空间里分析问题，”周淮说道，“所以我们得到的特征函数u_入，自然也是一个复值函数，但是，物理世界里的扰动，必须是实值的。一个复值函数，它本身并没有直接的物理意义，真正有物理意义的，是它的实部，Re(w_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应该把整个复值的w_入代回方程。我们应该只把它的实部，也就是那个物理上真实存在的扰动，代回去！”
张文飞顿时就愣住了！
对啊！
他们一直沉浸在复变函数理论中，竟然忘了这个最基本、最根本的物理约束！
他们一直在分析一个数学的行为，而不是那个真实存在的物理实体！
这个错误太隐蔽，也太基础了，以至于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学者，都完全忽略了！
“快！快算！”张文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方程式。
而不需要他多说，周淮已经动了起来。
他拿起笔，将Re(u_A)代入到那个关键的积分恒等式中。
奇迹发生了！
当只考虑实部时，那些原本符号模糊的、由虚部产生的“交叉项”，全部因为乘以i2=-1或者在取实部时被消掉而改变了性质！
经过一番化简，那个复杂的积分，在扣除了所有虚部的影响后，其内部的被积函数，赫然变成了一个平方和的形式！
一个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