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影也在其中。
至于杜延霖另一位留京的弟子王世懋,前不久被外放到南京礼部去了。
轿子稳稳停在府门前,徐阶定了定神,整了整微皱的官袍,掀帘下轿。
“恩师!”张居正一步当先,深深一揖,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与凝重,“您总算回来了!弟子等心焦如焚!”
徐阶见张居正少有的神色严峻,不似寻常请教政事,不由地心头凛然,但仍保持着内阁辅臣的沉稳气度:
“叔大,诸位同僚,何事如此急切,竟劳诸位在此久候?可是为今日廷议削减禄米之事?”他下意识地以为众人是为了禄米之事而来。
“恩师,非为禄米之事!”张居正语气急促,几乎打断了徐阶的话,“是洛阳!洛阳出了惊天大事!”“洛阳?”徐阶眉头紧锁,他记得杜延霖正在那边赈灾,“是灾情有变?还是流民又生事端?”他想到的是灾荒常见的那些问题。
“都不是!”张居正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是震惊,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是杜华州!他……他前几日竞调集河南卫所官兵,手持王命旗牌,强闯伊王府!当场拿下伊王,将其囚禁于府中!”
“更命人当场拆毁了伊王府所有逾制僭越的宫室楼阁!释放了数百名被掳掠囚禁的民女!还打开王府府库,以伊王历年搜刮的不义之财,抵偿百姓欠债、填补赈灾钱粮!如今洛阳城内,万民空巷,欢呼雷动,皆称颂“杜青天’!”
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一个个惊雷,在徐阶耳边炸响。
他刚刚结束了一天关于如何“温和”削减宗藩待遇的冗长扯皮,正深感心力交瘁。
此时猛然听到杜延霖竟做出如此石破天惊、乍一听近乎造反的举动,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什么?”饶是徐阶宦海沉浮数十载,以沉稳著称,此刻也难掩极度震惊之色,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叔大,你方才说……杜延霖他……强闯王府?囚禁伊王?!还……分发王府资财?!”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且骇人听闻!
大明开国二百年来,何曾有过御史调兵强闯王府、囚禁当朝亲王、拆毁落王宫室、抄没王府资财的惊天之举?!
这是将刀锋直接架在了天下所有宗藩的脖子上!
用捅破了天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千真万确!”张居正重重点头,神情无比肃穆。
他身后那些清流官员们,此刻也纷纷出声证实。
“消息来源多方印证,绝非虚言!晋商渠道最快,如今京师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皆在沸沸扬扬议论此事!已成满城风雨!”
“阁老,杜华州此举,虽过于刚猛,然伊王恶贯满盈,天怒人怨,洛阳百姓苦之久矣!此行,实乃大快人心,为民除害!”
“万民称颂,其势已成!阁老,此正是整肃宗藩积弊、以正国家纲纪之千载良机啊!”
“杜华州独持正气,甘冒奇险,此等担当,令人钦佩!朝廷当明察,不可令忠臣寒心!”
徐阶闻言心念电转,深知此事干系太大,当下不再多言,沉声道:
“诸位请随我入内细谈。”
随即在管家引领下,将张居正等一众官员引入书房,屏退所有闲杂人等。
张居正将所得洛阳消息的细节,再次更为详尽地禀明。
每多听一句,徐阶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当听到杜延霖竟以王府库藏的金银古玩、田契地契,直接抵偿受害百姓损失、充作赈灾款项时,徐阶捻着胡须的手指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甚至有一刹那的恍惚
此子行事,当真是百无禁忌,却又直指民心!
良久,徐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打破沉默:“此事……吾已知之矣。”
他目光扫过书房众官员,缓缓说出自己的应对之策:
“当务之急,是在河南巡抚衙门正式的奏报抵达京师之前,抢先发动!吾意已决,即刻联络都察院、六科廊的言官同道,抢先上疏,弹劾伊王!奏疏要列举其历年不法罪状,要让天下人,更要让陛下知晓”“非是杜华州要动伊王,而是伊王自绝于国法,自绝于陛下!其恶行滔天,已至人神共愤之境,杜华州不过是奉王命、顺民意,行不得不为之举!”
此计一出,书房内气氛顿时一振!
“恩师此计,高屋建瓴!抢占先机,先入为主,为杜华州开路,妙极!”
张居正眼中精光一闪,率先赞同。
“吾亦愿上疏略尽绵薄之力!”
“吾亦附议!当联络同道,共襄此举,断然不让忠臣义士孤行!”
当下众人齐声响应,为徐阶肯出面主持大局而振奋!
就在徐府书房密议方定之时,另一处地方一
京师河南会馆内,却因几名风尘仆仆的驿卒带来了一件非同寻常之物,气氛陡然一变。
几名驿卒解开沉重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物件一一不是奏章文书,而是九面巨大的素布!布匹在会馆大堂中央缓缓展开,如同展开一面面民心凝聚的旌旗!
每一面布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按满了红彤彤的手印!
墨迹淋漓,指印殷红,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这竞是代表了河南八府一州数百万黎庶心声的万民请命书!
这万民书,自然是在河南巡抚章焕的授意下组织的。
章焕在杜延霖那份《请废伊王疏》上署了名后,心中忐忑不安,唯恐皇帝震怒牵连自身,于是又紧急炮制了这“民意”护身符。
虽然带有官方组织的痕迹,但那一个个名字、一枚枚手印背后,确乎是饱受天灾人祸、藩王盘剥之苦的河南百姓最真实、最迫切的呐喊!
此情此景,与当年陆炳因治水之功带回京师的那份歌功颂德的万民书,其内涵已截然不同。彼时为感恩,此时为请命!
“万……万民书?!”
负责接待的河南驻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