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躬身。
后背绷得像张弓,连呼吸都放轻了:
“按《大明律·吏律》。
谤讪朝政者。
杖一百,流三千里,家产减半;
若有谋逆之言,妄议社稷安危者。
斩立决,妻女没入教坊司。”
“流三千里?”
朱厚照冷笑一声。
走到陆炳面前。
目光像淬了冰的刀。
直刺他的眼睛,看得陆炳后颈发凉:
“他们在刘健府里聚而论政。
非诏会而私议,这叫“聚众生事’;
咒大明必乱,惑乱民心,这叫“妖言惑众’。
两者并罚。
够不够资格去诏狱喝杯茶?去尝尝“弹琵琶’的滋味?”
诏狱的茶?
那是用烙铁和夹棍泡的“好茶”!
“弹琵琶”更是把人肋骨挑出来,像弹琵琶一样折磨。
进去的人。
十个有九个得脱层皮,剩下一个也得疯。
陆炳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却挺直了脊背。
声音铿锵:
“陛下圣明。
此等奸佞。
确实该去诏狱醒醒酒,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君臣之礼’。”
“那就请他们去。”
朱厚照转身望向窗外。
暮色已将宫墙染成墨色,连檐角的铜铃都看不清了。
远处的钟楼敲了七下。
沉闷的响声裹着雪意飘进来,带着点丧钟的意味:
“记住。
要“请’。
用八抬大轿请。
别伤了他们的体面一一
毕竞是弘治朝的“贤臣’。
朕得给先帝留点面子,不能让外人说朕“容不下老臣’。”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飘飘的。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陆炳知道。
这“请”字里藏着的。
是比刀斧更重的分量一一八抬大轿抬进诏狱,比直接绑着去更丢人。
“臣遵旨!”
陆炳将竹纸重新包好,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
刚要起身。
又被朱厚照叫住。
“刘健呢?”
朱厚照的目光落在案上那本摊开的《弘治实录》上。
书页正好停在“刘健辅政”那一段。
手指在“刘健”二字上轻轻敲击。
每一下都像敲在算盘上,算着账:
“他府里出了这等事。
他这个首辅。
总不能置身事外吧?”
陆炳的心里飞快盘算。
抓张锐等人容易,他们只是中层官员,没那么多顾忌。
动刘健却要三思一一这位首辅是四朝元老,从宪宗朝就当官。
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连六部尚书里都有他的学生。
真要拿下。
怕是会掀起更大的风浪,文官们能跪在文华殿哭到天亮。
“陛下。
刘首辅虽未出言附和。
但纵容属下在府中谤讪君上。
也难辞其咎。”
陆炳斟酌着开口。
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谨慎:
“不如先将他“请’到锦衣卫衙署问话。
暂不打入诏狱。
看他是否知情,是否有同谋……”
“不必。”
朱厚照打断他。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眼里的光像猫捉老鼠时的亮,带着点戏谑:
“刘首辅是“贤相’。
是先帝亲口夸过的“栋梁’。
朕怎能怀疑他?
你只抓张锐他们几个。
动静闹大些。
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看。
在朕的朝堂上嚼舌根。
在背后咒大明亡。
是什么下场。”
陆炳恍然大悟。
陛下是要敲山震虎!
抓了张锐等人,刘健就算没被牵连。
也得担个“管束不严”的罪名,在文官集团里威信大减。
往后再想抱团跟陛下对着干。
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门生会不会被抓!
“臣明白!”
陆炳躬身应道。
捧着油布包快步退出暖阁。
靴底的雪粒在地上拖出细碎的痕迹。
像一条正在收紧的绳索,要勒住那些蛀虫的脖子。
暖阁里重新安静下来。
朱厚照走到窗前。
望着锦衣卫衙署的方向。
那里的灯火刚刚亮起,一盏接一盏。
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正睁开眼睛,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他知道。
今晚的抓捕会让朝堂炸开锅。
文官们会哭着喊着“陛下滥杀无辜”“陛下不遵祖制”。
会搬出“太祖爷不杀士大夫”的祖训来施压。
甚至会撺掇几个老臣去午门哭谏,说“陛下此举会动摇国本”。
可那又如何?
比起这些人的怨毒诅咒。
他更怕大明真的“三年必乱”一边军断粮哗变,百姓揭竿反明,蒙古人南下劫掠。
比起文官的体面。
他更在乎国库的银子够不够发军饷、边军的冬衣够不够御寒、百姓的锅里有没有米。
朱厚照拿起案上的朱笔。
在张锐等人的名字上圈了个红圈。
红圈画得又粗又重,笔尖刺破纸面。
仿佛已经看到这些人在诏狱里瑟瑟发抖的模样一一他们会跪在地上求饶,会把责任推给别人,会哭着说“臣知罪”。
“来人。”
他扬声道。
声音里带着刚硬的决断,没有一丝犹豫。
张永从外间进来。
手里捧着刚温好的参汤。
汤碗冒着白气,氤氲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