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给你留着算房的钥匙,明日你直接去算房就行。”
他又对着张永拱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托付。
“多谢张公公体恤,欧阳大人初来京城,不熟路况,还劳烦您多照拂,别让他走丢了。”
“韩尚书放心,皇爷看重的人,咱家哪敢怠慢?保证把欧阳大人平平安安送到地方。”
张永说着,又催了欧阳铎一句。
“快走吧,马车还在门口等着呢,晚了赶不上胡同口张婶的晚饭了一一那老太太做的炸酱面,可是京城一绝。”
欧阳铎把官凭和印信小心揣进怀里,贴身放着,又对着韩文躬身行了一礼。
“大人,那下官今日就先告辞了。明日卯时,下官定会准时点卯,绝不迟到。”
“去吧,路上小心,跟着张公公别走散了。”
韩文摆摆手,看着他跟着张永往外走,背影清瘦却挺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半截。
有陛下这样处处护着,这年轻人或许真能在户部站稳脚跟,说不定还能帮他把那些多年的“糊涂账”查清楚。
张永领着欧阳铎出了户部衙门,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青布马车,车辕是檀木做的,擦得锂亮,车轮上裹着棉套,看着比锦衣卫来时的马车小些,却更精致,车帘是新换的宝蓝色布,边角还绣着暗纹的云纹,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欧阳大人请上车,这马车是从御用监调的,稳当,不会颠着你。”
张永撩开车帘,动作比在吏部时温和了许多,没有了半分施压的架子。
欧阳铎连忙道谢。
“有劳张公公,下官自己来就好。”
他弯腰钻进车里,车座上铺着厚厚的棉垫,还垫了层绒布,坐上去暖乎乎的,比他在江西坐过的牛车舒服十倍。
他刚坐稳,张永也跟着钻了进来,两个小太监则识趣地坐到了车夫旁边,手里还提着那个蓝布包袱。马车“咯噔”一声动起来,速度不快,很稳。
张永掀开窗帘一角,指着外头的街景,像个向导似的介绍。
“你看,这条街是棋盘街,往南走是正阳门,出了城门就是南城,热闹得很;往北走就是紫禁城的午门,你往后在户部当差,走这条街最方便,不用绕路,半个时辰就能到衙,比其他官员近多了。”欧阳铎顺着他的手望去,街上人来人往,挤挤挨挨的。
挑着担子的货郎在叫卖糖人,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穿着绯色官服,抱着孩子的妇人在路边买糖葫芦,还有几个穿着短打的脚夫在搬箱子,比泰和县城热闹十倍不止。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生人,不由得有些拘谨,双手放在膝盖上,只小声应道。
“多谢张公公指点,下官记下了,往后就走这条街。”
张永看他拘谨的样子,倒觉得有趣。
刚才在户部门口,他听见里头的官员吵着“不合规矩”,还以为这秀才是个愣头青,没想到这么本分,懂礼貌,不像是会惹事的人。
他笑了笑,语气也热络了些。
“欧阳大人不用跟咱家这么客气,都是为陛下办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皇爷把你从江西找来,可不是让你当摆设的,是要让你查税赋、追亏空的一一往后在户部要是遇着难处,不管是官员使绊子,还是账册查不明白,只管跟咱家说,咱家在皇爷面前,替你递句话还是使得的。”
这话听得欧阳铎心里一热,眼眶又有些发湿。
他原以为宫里的太监都像传说中那般阴狠,没想到这位张公公,瞧着倒像个和善的长辈,还肯主动帮他。
他连忙道。
“多谢张公公好意,下官初来乍到,能有个安身的地方,能有机会为陛下办事,就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再劳烦公公一一要是真遇着解决不了的事,下官再向公公请教。”
张永见他识趣,不贪功,也不张扬,心里对他更有好感,便不再多言,只偶尔指着路过的铺子说两句,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
“那家“王记布庄’的料子是江南运过来的,最适合做官服,你往后要做绯色官袍,就去他家扯布,报咱家的名字,能便宜两成;前头那家“胡记包子铺’,早上的肉包是京城一绝,皮薄馅大,你起得早,正好去买两个当早饭,比在衙门里吃冷馒头强。”
欧阳铎都一一记下,心里暗暗感慨。
原来京城也不是那么冰冷,至少陛下的信任、韩尚书的提点、张公公的善意,让他觉得踏实了许多。马车走了约莫两刻钟,在一条安静的胡同口停下,胡同口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槐树胡同”四个字,旁边还钉着个小牌子,刻着“甲字七号”。
张永先下了车,伸手扶了欧阳铎一把,指着胡同里。
“就前头那座宅院,门牌号是甲字七号,你跟咱家来一一这院子是前两年抄没一个贪腐御史的,一直空着,皇爷特意让人打扫出来的,还换了新的门窗,你住着放心。”
欧阳铎跟着往里走,胡同里铺着平整的青石板,两旁是灰瓦白墙的院子,墙头上探出几枝腊梅,开着嫩黄的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煤烟味,还有些饭菜香,竟比热闹的街上还亲切些,像极了江西老家的巷子。到了甲字七号门口,朱漆大门擦得发亮,门环是铜制的,刻着兽头。
张永推开门,侧身让他进去。
“进去看看吧,要是觉得小,咱家再给你换个大的一一皇爷说了,你要是想接家眷来京,也只管开口。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正房三间,门窗都是新刷的红漆,窗纸上贴着暗纹;东西厢房各两间,厢房门口堆着新送来的被褥,蓝布面,白布里,还带着太阳的味道;院子中间有棵老槐树,枝丫粗壮,虽然没叶子,却透着生机,枝丫上还挂着个旧鸟笼,擦得干干净净。
正房的窗台上摆着盆新栽的兰花,叶片翠绿,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屋里的八仙桌、太师椅、床榻都是现成的,还铺着新的褥子,连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备齐了,油盐酱醋也摆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