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应允,主公便可立即密信给在长安为官的叔父袁隗等人,动用一切关系,在长安城中大肆散播消息,言吕布已与主公联姻,意欲勾结袁氏,共图大事,甚至取董卓而代之!”
沮授继续娓娓道来,他话音一顿,待得帐内众人消化完自己之前的话,然后继续开口:
“董卓与吕布,名为父子,实因利益而合,猜忌之心根深蒂固。此等谣言一起,如同利刃直刺董卓心窝!以董卓之多疑残暴,焉能容他?”
“轻则心生忌惮,强行将吕布调回长安,冀州之围自解;重则二人彻底反目,内部火并!届时,吕布若被董卓逼迫得走投无路,主公或可趁机将其收服,岂非因祸得福?此乃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之上策!”
此计一出,帐内一片寂静。
一众谋臣武将,不管是否支持沮授,眼中都有些闪烁。
单论计谋,沮授的计谋确实比硬撼吕布更为可取,甚至可能收获更大利益的妙计。
但代价,则是主公袁绍的骨肉和袁氏的脸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袁绍身上。
袁绍的脸色变幻不定,时而觉得此计大妙,时而又因那“嫁女”的条件而面露屈辱挣扎之色。
他脑海中浮现出小女儿袁姬明媚娇憨的笑容,又想起吕布那桀骜不驯、视礼法如无物的眼神,一股强烈的抵触和羞耻感涌上心头。
他袁本初,四世三公的领袖,难道要靠出卖女儿来换取平安甚至利益?
此事若传扬出去,天下人将如何看他?
他的名声将置于何地?
良久,袁绍猛地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沮授一眼,缓缓开口:“公与之计…也有几分道理。但”
袁绍语调拉长,话锋一转。
“以女饵贼,绝非君子所为!”
“我袁氏累世清名,岂能蒙此污点?绍宁可与吕布沙场相见,决一死战,也绝不行此有辱门楣之事!”
他目光转向郭图、逢纪等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诸位若无其他计策,便依公则之策行事!”
“主公英明!”
郭图、逢纪等人面露喜色,齐声应诺。
沮授见状,深知袁绍已被世家大族的虚荣和固执所困,暗叹一声,不再多言,只是眼中忧虑更深。
另一边,确定了对付吕布的方针,袁绍便继续下令:
“元图,你为我之心腹,能言善辩,命你持我密信,连夜前往公孙瓒大营,陈说吕布乃我两家共同大敌之利害!”
逄纪立刻拱手站出:“定不负主公所托!”
公孙瓒的幽州军与袁绍的渤海军此时都驻扎在邺城城外,两军相隔距离并不远。
不过也因此,幽州军驻地戒备格外森严,巡逻的白马义从举着火把,如同移动的星火在帐幕间穿梭。
毕竟不管是吕布、袁绍还是韩馥,若想要夜袭幽州军,都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杀过来。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公孙瓒卸去了银甲,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戎装,正就着灯火擦拭着他的佩刀,刀光映照着他冷硬的面容。
谋士关靖静坐一旁,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日间那场不欢而散的会谈。
忽然,帐外亲兵高声禀报:
“主公!营外擒获一行可疑之人,为首者自称是袁绍帐下谋士逢纪,说有要事求见主公!”
“逢纪?袁本初的军师?”
公孙瓒擦拭佩刀的动作一顿,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和讥诮,他冷哼一声:
“呵!白天还在阵前义正词严地声讨本将进犯盟友,不顾国法,晚上就派心腹鬼鬼祟祟跑来我的大营?”
“袁本初这脸皮,真是比邺城的城墙还厚!让他滚进来!我倒要看看,这逢纪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片刻,逢纪被两名高大的幽州军士‘护送’进帐。
他虽为文士,此刻却显得颇为镇定,略微整理了一下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冠,对着公孙瓒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礼:
“在下逢纪,见过公孙将军。”
“说说你的目的吧!莫不是替那袁本初,过来给本将军下战书来了?”公孙瓒将佩刀“锵”一声归入鞘中,双臂抱胸,斜睨着逢纪,语气中毫不掩饰冷意和杀气。
“呵呵,公孙将军说笑了。”逢纪轻笑一声,“我主袁绍并无进犯将军之意,恰恰相反,我此行前来,是替我主向公孙将军请罪来的。”
“哦?”公孙瓒冷夏一声,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请罪?你主袁本初白日里不是还威风凛凛,要替天行道,剿灭我这个国贼吗?怎么,他的仁义之师不替天行道,反倒要向我这个国贼服软吗?”
面对公孙瓒连珠炮似的挖苦,逢纪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挺直了腰板,目光平静地迎向公孙瓒:
“将军说笑了。我家主公与将军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但纪此番冒死前来,并非为了争执白日是非,而是为将军您的身家性命与幽州基业而来!”
“哦?为我而来?”公孙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他袁本初何时变得如此好心肠了?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逢纪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变得严肃:
“将军!白日情形,您亲眼所见。吕布吕奉先,狼子野心,骁勇无敌,其麾下西凉铁骑更是虎狼之师。他今日能胁迫将军与我主,明日就能挥师北上,直捣幽州!试问将军,单凭幽州一己之力,可能抵挡吕布兵锋?”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公孙瓒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道:
“吕布此人,贪婪无度,韩馥引他来冀州守邺城,实乃引狼入室!”
“今日他介入冀州,绝非为了调解,实乃欲坐收渔利,将冀州乃至河北皆纳入其彀中!若让其得逞,将军您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岂非为他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