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想起今日她看他的眼神,太熟悉了……
和三年前,太像了……
是恨不得与他玉石俱焚的恨意。
可是明明这三年,他们不是已经暂且能够做到心平气和,相敬如宾了吗?
“这……”
季怀翊也算是当年亲眼见证过二人的爱恨纠缠,就沈筠当年的疯劲,别说林书棠了,就连他看着都害怕。
“沈筠,要我说,还是你当年,做的太过火了……”季怀翊叹了一口长气。
“如今,你又逼她太紧。你想想,她对你有多少情谊,怎么会甘心生下你的孩子?”
若是寻常夫妻,不过是一些日常琐事,有了孩子,或的确可以挽救岌岌可危的夫妻感情。
可沈筠与林书棠之间可是隔着深仇大恨,这孩子,不给他们制造新的危机就算不错了。
谁给沈筠出得这个主意?
沈筠听着这话只觉得甚是刺耳。
季怀翊察觉他有转头睇他的趋势,连忙又开口,“或许于寻常女子而言,为了孩子也就认命了。可是林书棠不是。你喜欢的,不也是她身上的这股韧劲吗?”
是,她身上的这股韧劲当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沈筠紧了紧摩挲坛口的指腹。
“这么多年了,沈筠,你当真没有后悔过?”季怀翊斟酌了一番,到底还是问出了这一句话。
沈筠听着心猛地颤了一瞬,他眼前又浮现出林书棠的脸,笑着的,哭着的,恨着的,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每一幅样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筠偏头睨了他一眼,眉眼冷寒,“做了便是做了,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不后悔,若是当初他不强求,他们便连这一点缘分也都不会有。
今时今日,她便是在为旁人生儿育女。
季怀翊移开看向沈筠渗人的眼神,偏头又饮了一大口,他双手的手肘撑在身后的台阶上,腿也伸长了去,整个人大喇喇坐着。
“好。你不后悔!”
“那你今日来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是想问你,该怎么让她开心?”沈筠犹豫着开口,有些别扭。
从来行军打仗,面对敌军变幻万千的兵械布局,亦能做到审时度势,速战速决的沈筠,此刻竟也开始显露了二十几年人生里的第一次无措。
“你心里明明有答案不是吗?”季怀翊歪头看他。
他这个兄弟,从来不近女色,旁的世家子弟多束发之时家族就会安排通房美妾,偏他一心只知道习文练武。
十二岁随父出征,那年比他还小一岁。
不同于他季怀翊中郎将身份的荫补,沈筠的卫将军身份,可是战场上实打实用命拼出来的,那个时候他还真以为他沈筠这一辈子都不会通晓男女之情。
谁知道,去了一趟宜州,就这么载在了一个女子手上。
还执迷不悟了那么多年!
沈筠垂下来眼睑,貌似还在思量。
季怀翊直起身,“你要真不放心,就让暗卫跟着。”
“她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从前你以她身子不适,在府中将养为由,禁止她出府,也不许任何人拜见,将她锁在森森重檐内。如今,世孙也生了,你不能再……那般囚禁她了。”
“你要还不放心,就让我夫人陪她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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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怀翊任职五官中郎将,不仅管理皇宫守卫,也兼皇城巡视更或京城周边防卫。
他的夫人乃是礼部侍郎府中的二小姐。
修养了一段时间以后,正好迎来玉京城的上元节。
往年这个时候,沈筠也会带林书棠出府,只是一路上都会紧紧拽着她的手,明着暗处盯着她的人都不下十几个。
即便是出府,林书棠也并没有感觉多有自由。
上元佳节,本应是和自己的父母亲人,爱侣同游,而与沈筠待着的每一刻都让林书棠如芒在背。
可若是不出去,府中漫漫长夜,亦是难熬。
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一处临近月桥的岸边,月上柳梢头,长街两旁矗立着由枋木垒成的灯楼,约有五丈之高,每一层悬挂着不同样式的灯盏,有绢灯,琉璃灯,鎏金灯、走马灯,其流火蜿蜒如游龙将玉京照得如同白昼。
视野里清晰可见空中翻飞的雪沫。
林书棠在府中修养的这段时间,沈筠下令,若无要事,便别来打扰世子夫人。
是故林书棠,在每日的清闲下和每顿如流水一般送进静渊居的燕窝补品的滋润中,脸颊上的红润终于又重新养了起来。
细雪纷飞中,林书棠由沈筠牵着下了马车,她身披由西越进贡的火狐裘鞣制而成的大氅,绛红色蹙金软缎为面,行走间似红云流动,将人映得如同破日朝霞,漫天华灯下,掩不住的姿容绝色。
赵明珠早已经等候多时,见着林书棠的一眼便乱了呼吸。
早就听说过世子夫人的美名,今日得见,才觉古人言百闻不如一见,诚不欺我。
沈筠今日如往常一般,未多做矫饰,白玉束冠,披银白狐裘,身量颀长。冷眉寒目,疏离气质浑然天成,人也衬得愈发玉质松贞。
二人远远走来,当真是一对璧人。
“见过世子,世子夫人。”赵明珠敛衽屈膝,季怀翊躬身抱拳。
“去吧。”沈筠松开了林书棠的手,微微仰颌指了指赵明珠的方向。
林书棠抬头看他。
忽略她眼里的警惕,沈筠垂头拾起她手心捏了捏,“玩得开心点,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林书棠不知道沈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这些年来,沈筠对她的占有欲简直是可怖的程度。
他有一段时间甚至不许任何人近她的身,不许她见任何人和对任何人说话。
她的行走坐立,穿衣吃食,全部都由他亲自服侍,每日形影不离,简直恨不得长在她身上似的。
今日竟然会允许她离开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