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像一台被执行了“格式化”程序的电脑,主动清空了自己所有的社会数据。他废弃了银行卡,停用了手机号,注销了可能存在的网络账户,将自己从这个信息社会中,连根拔起,抹得一干二净。
王德海这个人,不是在躲藏,也不是在隐匿。
赵承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一个幽灵。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像一台被执行了“格式化”程序的电脑,主动清空了自己所有的社会数据。王德海这个人,不是在躲藏,也不是在隐匿,他是在进行一场彻底的“社会性自杀”。他刻意抹掉了自己作为“王德海”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不能只靠系统查了,得去实地看看。”赵承平心中升起一股执拗。他根据档案里留下的那个位于远郊行政村的旧地址,决定亲自去一趟。
第二天下午,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驶离了市区,开上了通往郊县的公路。赵承平亲自驾车,车窗外的景象从高楼林立逐渐变为低矮的民房和田野。他根据导航,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上颠簸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个名叫“下河村”的地方。
这是一个典型的、正在被城市化浪潮遗忘的村落。所谓的“老小区”,其实就是几栋八十年代建造的红砖筒子楼,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块,像一张张苍老而疲惫的脸。楼下的空地上,杂草丛生,几个生锈的健身器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一个掉了漆的滑梯旁,堆放着废弃的家具和建筑垃圾。
赵承平将车停在远处,步行走进小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和家禽粪便的混合气息。他按照地址找到了王德海登记的那栋楼,楼道狭窄而阴暗,墙壁上布满了小孩子的涂鸦和各种小广告。楼梯的水泥台阶边缘已经被磨得圆滑,扶手上的红漆也脱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下面冰冷的铁锈。
他来到三楼,找到了那扇紧闭的、漆着老式绿漆的木门。门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发黄的“福”字,边角微微卷起。他抬起手,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自己的敲门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
就在他准备放弃离开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太太,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这个陌生人。
赵承平立刻转身,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并迅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阿婆,您好,我是警察,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老太太看到证件,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了一些。她缓缓地打开门,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袖口还打着补丁。“警察同志啊,啥事啊?”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是这样的,”赵承平指了指身旁那扇紧闭的门,“我们想找一下住在这里的王德海,您认识吗?”
听到“王德海”这个名字,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努力回忆的神情。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哦……小王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早都搬走了。”
“搬走了?”赵承平的心一沉,“您还记得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吗?搬去了哪里?”
老太太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那可记不清了,得有两三年了吧。
他那个人呐,不爱说话,闷得很,平时进进出出的,跟我们这些老邻居也从不打招呼,跟个影子似的。
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返回市区的路途,漫长而压抑。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连绵的田野与远处的村庄被傍晚的霞光染上了一层忧郁的金色,然后渐渐模糊,融化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之中。
赵承平握着方向盘,他的目光看似注视着前方,思绪却早已飘回了从发现那两个模糊的印章开始,他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旅人,凭借着一丝微弱的星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看似能走出迷宫的小径,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前方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高不见顶的墙壁。
王德海,这个名字曾让他一度以为抓住了那只“鬼影”的尾巴,可现在,这个名字本身也变成了一个幽灵,一个被刻意抹除、蒸发在人海中的幽灵。
车厢内,只有引擎在低沉地嗡鸣,收音机也关着。这种与世隔绝的寂静,反而让赵承平脑中的思绪变得更加嘈杂。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那股盘踞在心头的挫败感,但吸入肺里的,似乎只有自己呼出的、带着疲惫的二氧化碳。
这感觉,就像一头扎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你明知道水下藏着怪物,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任由那些冰冷滑腻的触手在你的周身试探、游走,却抓不住任何实体。
回到单位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办公大楼里大部分的窗户都已熄灯,只有少数几个还亮着,像一只只不知疲倦的眼睛,在深夜里注视着这座沉睡的城市。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里,几个年轻的侦查员还在对着海量的监控数据进行分析,键盘的敲击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脆。
赵承平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没有开大灯,只“啪”的一声,打开了桌上那盏老旧的台灯。一圈昏黄的光晕立刻驱散了桌前的黑暗,却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
他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然后重重地靠进椅子里,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他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这几天来的所有线索碎片。
他缓缓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的饮水机旁,没有选择提神的咖啡,而是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装着陈年普洱的茶叶罐。他抓了一大把茶叶扔进自己那个印着警徽的大号搪瓷杯里,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浓郁的、带着一丝苦涩的陈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端着滚烫的茶杯,走到那面几乎占了半面墙的巨